巫辰道:“十月初七。”
殷思已半趴于石桌上,氣息平緩,很靜,左手卻依然緊緊拉着巫辰。
巫辰也無心試他是否真的睡着。
鬼使神差般退回半步,盯着殷思頸間朱砂痣,竟微微發愣,或許同樣是醉了。
指尖輕觸一點紅墨,溫熱之感傳遍經絡,和自己的血一樣,在發燙。
恍惚之間,眼前人,绯紅已蔓延至耳根,确實是醉了。
冷月灑下,再無微涼之感。
......
夢回驚起,血影殘留于眸中,血腥之氣猶繞鼻端,心内惶惶。
夜涼如水,星子隐于墨色蒼穹,屋檐之上,巫辰隻是孤身一人。
獻都的辰星遠不及洛川清晰的,越是接近權利漩渦的中心,迷霧漫漫,謎團待清。
尋得值得信任的人,太難太難。
巫辰察覺響動,是殷思。
「又是殷思。」
待旁人走後隻剩殷思一人,巫辰于屋檐之上猛得揚手,短刀如脫缰之矢般超殷思飛去。
殷思察覺出寒意,側身一躲,短刀正斜差在眼前半步的石磚上。
殷思回頭擡眸,望見檐上巫辰,道:“失策啊,私會佳人,竟被你發現了。”
巫辰将頭一歪,不解道:“怎麼私會。”
風拂過,殷思的發絲随風而動,輕笑道:“如你這般見人就砍的會面,就不算是私會。”
巫辰道:“沒有想砍你,隻是想殺你。”
殷思聞言也不再與巫辰對視,隻是擡眼,望着朦胧星夜。
巫辰直言道:“剛才的什麼人。”
殷思道:“我在花樓的線人。”
巫辰道:“這就說了,殷公子還在前日的遊戲裡,沒走出來嗎。”
殷思憶起那日,巫辰指尖處的一點紅墨,心中悸動難掩,目光躲閃起來,并未回答,隻是岔開話題道:“你應是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在缙華堂吧?”
巫辰道:“嗯,看來有人,可隻手遮天。”
殷思眉間微蹙,卻道:“抱歉......如若早些将你找到......”
巫辰最是反感所謂的抱歉,沒有意義的話,她很不願多聽。
巫辰最讨厭被人可憐。
暗中諷刺道:“無所謂。在缙華堂,讓我有事可做,不至于忘了過去,成個像你一樣的廢人。”
殷思隻是輕輕歎氣,而後道:“方才得到消息,冷家人被刺,隻是這次未成,還是展家毒。”
“隻這一件?”,巫辰試圖追問更多消息,有關皇室或是兄長的。
當年展家被牽連謀反一案,前太子陣營一舉覆滅,唯一最大獲利者,隻能是普天之下地位最高的,那一人。
“其餘的,暫且保密。”,殷思并未多說。
巫辰卻突然道:“這顆星星,變淡了。”
殷思與她一同擡眸,道:“倒不可惜,它可能累了,不想亮了,所以暗淡了。”
「有道理。」
殷思道:“過幾日千燈節,可用煙花僞造天象,哄仙甯去宮宴。”
“嗯,你真有耐心,變着花樣哄仙甯玩。”
殷思輕笑道:“不是你要哄的嗎,用刀威脅,你又不肯了。”
巫辰僅盯着他看,道:“刀還是留着,需得必要時殺你。”
......
其實每每交談過後,巫辰都自覺,與他,說得太多了。
兩人皆是,從未将任何話講清,于紅楓下的初識,秋風入林間,悄然而動,不見其形,隻聞其韻;卻仍是難以承載多年遭遇下久積的風霜。
「若有一日,辰星黯淡無光,定是它累了、倦了。」
多年來無聊的日子裡,若沒有恨意在心中,定是漸漸蹉跎荒廢下去,如行屍走肉般度日。
于欽天監的日子,巫辰發覺,有意思的事,竟有許多。
聽仙甯滔滔不絕得說着,那些不曾有過名字的星星,有過怎樣的故事。
鲑魚的十八種吃法。
鲑魚如何摘刺,最快。
還有,星星也會覺得累。
心情,巫辰仍然不懂,也不想懂。
在意的越多,如果沒能力保護,失去時則會不舍、懊惱或是悔恨。
......
千燈節時人若微蟻,長街十裡鬧聲傳,華燈明如晝,隻見歡。
煙花表演處旁正生意慘淡的茶鋪内,殷思正坐着,淡然飲茶。
“公子……怎麼這麼多……目标太大了很難換的。”,初鳴抱怨道。
殷思交與他的煙花筒,竟足足有二十幾個。
“想辦法換。”,殷思隻是淡淡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初鳴繼續軟磨硬泡:“您這不是為難我呢……這麼多拿來拿去,會被人以為是偷東西……”
殷思道:“初鳴,你拿我的東西到缙華堂的事,我還未找你算賬。”
“别别……公子,我知道您最好了!定是不會在意。這就去了……保證完成!”,隻得抱着一大框煙花筒跑去煙花表演籌備處,一點一點得換,一連跑個七八趟,早已汗濕衣衫,盡顯偷竊之感,滑稽得很;殷思隻是在旁看着,倒也算有趣。
會集内市井喧嚣,人影幢幢,仙甯正纏着巫辰到處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