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攜風卷過煙塵,沙土四起,碾過青石,隆隆作響。
車身劇烈晃動,巫辰于颠簸中解開殷思層層衣物,面無表情,手下動作卻是極快,極重。
殷思面色蒼白,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緊促,正與所中寒毒頑抗。
因巫辰突如其來的動作,殷思隻好分出混沌的意識出手阻止,輕拽她的手腕處,虛弱道:“你……做什麼。”
“解毒。”,巫辰冷淡回應,手上動作仍未停下。
殷思總算使上力氣,慌亂按住她的手:“解毒就……解毒,扯我衣服做什麼……”
巫辰卻平靜解釋:“你今日所中雖僅為寒毒,卻與先前的殆紗之毒尤為相克,一寒一熱,不會即刻發作,但兩毒同在,不出半日便會心脈倒流。需用灸于身上打開創口引毒才可……”,涉及巫辰所擅的毒理,她的話竟破天荒得多了起來,卻因情形緊張,殷思隻好無奈打斷她。
“好……好……”,未等将話說完,心口處劇痛襲來,腦中又是半刻滞空,鮮血于嘴角處溢出。
同坐車上的仙甯急的直哭,“小思!你怎麼樣……你……你不要死啊……都怪我……嗚嗚嗚嗚嗚,我……”,忙用手去捂殷思湧血的嘴角,“阿辰.....你......你快救他......”
殷思強行使自己保持理智,稍緩後虛弱道:“能不能……能不能勞煩大人先坐……後面的車……”
“好!好好……你别着急,初鳴!快停一下,我要下車!”,仙甯聞言忙喊住正禦馬的初鳴。
“是!籲————”,初鳴即刻停馬扶仙甯出車輿,“來,大人小心。”
“公子如何了?怎的看着更嚴重了……”,掀開車簾後忙關切問着。
殷思回應:“無事……禦你的馬……還有,去吩咐國師的車先回欽天監罷.....我們,回家。”
“是,公子!駕————”,仙甯離車後,又迅速拉緊缰繩,行往都城的殷家府邸。
巫辰立即将殷思肩膀處衣物褪去,冰冷的手指輕觸皮膚,卻頓感滾燙。
太燙了,無法忍受的炙熱,神志幾欲燃盡。
殷思難以自控,隻好又去推巫辰的手。
巫辰卻有些急了:“……幹什麼,不想活了。”
殷思低頭喘着粗氣,擡眼看向她的眼睛,竟察覺出一絲慌亂,故作輕松道:“女孩家……怎的扒人衣服……這麼利索……”
巫辰此時無法對中毒的人下狠手,隻好解釋道:“不脫我看不到穴位。”
殷思額間冷汗沿面頰滑落,直至正微顫的唇角,竟擠出一絲笑意問道:“……你是怕我死嗎?”
“你死,無所謂;我的局無人可掌,不行。”,巫辰已是無奈至極,緊盯他的眼睛道:“所以你最好活着。”
未得到想聽的答案,就着郁結氣血,悲苦之感凝結于心,淚滴悄然而下。
“……”
一聲無法察覺的輕歎,「真是愛哭。」
......
殷思洩力間放開巫辰的手,巫辰側身尋着殷思背部肌肉走向,精确找到可引出毒素的分枝上穴。
指尖劃過肩頭皮膚,分枝上穴直下一寸半的位置,再向内橫開半指,右手執短刀點刺放血。
巫辰難于現實中感知痛感,因此下刀極快,絲毫未理會眼前有明确痛感的人。
殷思忍痛悶哼,身體也一激,輕顫着默默道:“好……疼……”
巫辰手下動作一頓,說道:“亂動,會刺歪。”
“……怎麼那麼……疼。”,殷思閉目垂首,盡力忍痛。
巫辰道:“沒有銀針,隻能用刀。”
巫辰輕輕劃開第二刀,“别亂動。”
“嗯……”
“轉過來。”,話語停頓,随後補充道:“這一下,也會疼。”
“……好。”,殷思未再看她,體溫與面上皆是遭火燒灼一般。
巫辰食指尋取第四肋間,前正中線處,稍偏離心口的位置,刺膻中穴放血。
這次的力度,稍見輕緩。
過後,巫辰扯下自己衣擺處未染塵的布料,環住殷思身體包紮創口,正欲将殷思的衣服披回身上,卻又被制止。
殷思輕聲道:“不要……太熱了……”
......
「脫也不行。」
「穿也不行。」
「莫名其妙的人。」,巫辰内心已是無奈至極。
所幸已無性命之憂,巫辰幹脆停止動作,不再管他。
“多謝……”
殷思擡眼問道:“真的……不擔心我會死嗎?”
“現在不會死了。”,巫辰又說了毫不違心的實話。
“……”,片刻無言。
巫辰竟開始研究起眼前奇怪的人,天色已入夜幕,唯借不時隐約而現的月光,看清他的臉。
面頰處似有半幹的淚痕,巫辰眨眼後恍惚一瞬,鬼使神差欲伸手觸碰。
“……”,卻被殷思躲開,绯紅蔓延至耳根,“幹……幹什麼……”
巫辰終于問出:“你總哭什麼。”
殷思道:“小的時候……不想念書,或是不想習武了,哭上一哭,便可免了責打,還能休息半日……所以,習慣了。”
“現在不想做什麼。”,巫辰怕他因失血睡去,導緻錯失觀察兩烈性毒同時入體的機會,仍耐心回應着。
殷思小聲道:“……不想死吧。”
“哦。”
殷思轉言問道:“……前些日子,你是在躲我嗎?”
“沒有。”,巫辰如實回答。
眼前的人卻有些急了,拖着渾身的傷,反駁起來:“明明……明明就有……嘶……”,說話間放血的傷處傳來撕裂的疼痛。
巫辰忙探向傷處查看,“滲血了,你不要亂動。”
“……這麼颠簸,怎可能不動。”
緩過痛來,殷思認真道:“……巫辰,我是個男人……你這樣碰我……總是不好的。”
“什麼意思。”,巫辰歪頭疑惑。
殷思道:“……男女有别。”
巫辰認真回憶道:“書裡看過。”
殷思垂眸道:“先前,你……沐浴那次,怎可不穿衣服……就開門。”
“穿或不穿,沒分别。”,巫辰又是淡然回應。
“說什麼呢……怎麼沒分别……唉,與你說不通的。”,而後皺眉抿抿唇問道:“展顔辰……你沒有情緒嗎?沒有任何事,可牽動你的感受嗎?常人有的那些……好的或是不好的感受……你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