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别給我扯什麼親情,在我這裡就隻有錢!錢錢錢!親情算個屁!”客廳裡爸爸的聲音震耳欲聾。
時淩舒的後背抵着自己卧室關不上的門,蜷縮在地闆上。身上還是新買的小裙子。
為了今天晚上的聯歡,她第一次穿上這件一塵不染的小禮裙。而此時,她就坐在地闆上,屁股下墊着幹淨的布料。
“你就認錢!那我們就論錢!家裡開銷是誰付的?家裡的活是誰幹的?我又上班又給家裡幹活,你呢!就他爹的多掙了兩三千,你真把自己當個什麼東西了!”
“幹活?那就是順手的事兒,很耽誤你時間嗎?再說了,我多掙的兩三千,你花沒花吧!别給老子在這兒頤指氣使的,給你臉了是吧!”
屋子裡,時淩舒的臉上滿是淚痕,剛從狂歡的氛圍裡抽出,回到家的一瞬心裡的防線猛地坍塌。
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緊緊地抱着自己。
“孩子剛高考完,我不想讓她太難受,今天到此結束,我也不想跟你多說。”媽媽大口呼着氣,走路聲很快向時淩舒的卧室逼近。
“我去你的!”外面的腳步聲突然混亂起來,時淩舒捂着嘴,瞪着眼睛忍受着心裡的恐懼,接着爸爸的聲音再次響起,“管她呢!就活活一個白眼狼,就知道哭,膽子小成這樣,我告訴你,以後等着吧,吃死虧!”
門哐哐地響,她忍無可忍,一把拉開屋門:“你除了嚷嚷還會幹什麼!我好不容易高考完了,我一回家你們就開始吵!”
“你敢跟我嚷嚷了?” 他瞪着眼睛,一臉不可思議,“我是你老子,你敢跟我喊?”
手掌的繭子猛地劃過時淩舒細嫩的臉,紅色在臉上肆虐,發絲淩亂地糊在臉上,她害怕地向後躲,男人的腳步一步步逼近,他身上的煙酒味一下子沖進鼻腔。
“怎麼這麼慫?這點兒就受不了了?”挑釁嘲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時淩舒一下子有些恍惚,鬼使神差的,她的視線停留在書桌前的木椅上,倒吸一口氣,一股蠻力湧上手臂,兩隻手抓住椅背,掄圓了手臂狠狠摔向了他的胳膊。
可少女的力氣太小了,小到鉚足力氣才将将把男人摔得一個趔趄。
肥碩笨拙的身子撞上牆壁,手臂上一顫一顫的肉讓時淩舒惡心得想吐,她沒來得及害怕,卻看到媽媽先一步扶住了那堆肉,一臉驚恐地看向自己。
“淩舒,你膽子真是大了!怎麼能跟你爸爸動手!”媽媽的聲音顫抖着,眼睛裡的不可思議和驚恐混雜在一起,把時淩舒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都是你教出來的好東西!”
“啪”的一聲,媽媽的胳膊紅了一片,眼淚積在眼角的皺紋上,随着她一顫一顫的動作一滴一滴地滑下來。
“媽?你在說什麼?他在打你,他也在打我!”一瞬間理智全無,指甲嵌進手心的肉裡,時淩舒瘋了一樣吼着。
稚嫩的臉蛋上一臉狠絕,她惡狠狠地盯着男人,嘴裡不斷重複着嘶吼着:“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他靠在牆上,一臉扭曲,磕磕絆絆地罵着:“你個賤種,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是你爸!少給我裝威風,罵這麼兩句可是給你傷着了……你這麼懦弱又情緒化的人,以後等着……”
“我管你是誰!從我出生到現在,你消停過嗎!就為了圖你内兩三千塊錢,我們一年一年、十年十年地受着?憑什麼?我問你憑什麼!”她幾乎是尖叫着,“我懦弱?我再懦弱也不比你懦弱!除了欺負我們娘倆你還能幹什麼?你們兩個愛怎麼過怎麼過!”
砰——
她狠狠把門一摔,攥着手機的左手指尖用力到發青,淚水瘋了一般奔騰而出,渾身發抖,扶着把手一點點走下樓,她看着通訊錄,按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雲淮……”隻是一出聲,她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怎麼了?你在哪兒?”手機裡雲淮焦急的聲音傳來,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在家樓下。”她哭得渾身發麻,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着。
夏日的晚風輕輕帶起她的裙擺,柔軟的布料蕩出一道道波紋,她累了,就蹲在了一個小巷裡。
“我來找你,别動。”聽見這句話,她的嘴角才掀起些弧度。
亂糟糟的頭發堆在頭頂,她垂着頭,像深冬的柳樹,一無所有的枝條擺動着,偶爾帶起幾粒灰塵,但光秃秃的情緒很快就将它們拒之門外。
她幾乎就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被按進一個熱得發燙的懷抱,獨屬于少年的味道沖進鼻腔。
時淩舒小聲啜泣着,鼻涕和眼淚一股腦蹭在他白淨的T恤上。
“受委屈了?”他溫潤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手掌捧起那張通紅的哭臉,“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她點點頭,紅腫的眼睛盯着他。
“再也不回了?”
她垂下眼簾,很久後才點了點頭。
“走,帶你去酒店。” 熱乎乎的手心搓着她的臉蛋,幫她順好了頭發。
時淩舒臉一紅,一臉羞澀,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不好吧……”
腦門上吃痛,生氣地瞪着他,剛要說話就聽見他說:“想什麼呢。你無家可歸,難不成想回我家?”
少女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她狠狠朝着雲淮的肩膀上一拍:“走!酒店。”
街道旁的小商販還在吆喝着,香噴噴的炸物誘着人們駐足,煙霧彌漫,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時不時蹭上手背,兩人便不約而同地悄悄彎起嘴唇。
一路上兩人一句沒說,直到兩人站在酒店的門口,時淩舒才拽了拽他的衣擺。
“你先去吧。”她語氣僵硬,?别着眼睛不敢對視。
雲淮看到了她心底的羞澀,也不戳穿,邁着大步走進了大門。
手機在黑暗中亮得刺眼,看到信息的瞬間她就走進了門,跨過大廳,看到了電梯前那個顯眼的少年。
“去洗把臉。”一進屋他就笑着說,“都哭成小花貓了。”
時淩舒自知自己的窘态,紮上頭發,把臉蛋洗得幹幹淨。但就在擡頭的瞬間,她看到鏡子裡自己血紅色的左臉,情緒再次爆發了。
豆大的淚珠滑下臉頰,她捂着左臉瘋狂地吼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