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緩緩停下,外面的景色瞬間靜止下來,枯枝下站着一個男人,不遠不近,正巧讓時淩舒看清。
雲淮?她一愣,視線落在一旁的女人身上,是他媽媽。
那邊的是?他爸爸吧。
真好,一家人可以這麼和顔悅色的站在一起,嘴唇不自覺地帶起些弧度,眼裡也泛起濃濃的向往。
但很快嘴角僵住了,眼神一瞬間變成不可思議。
溫迎?
在她身後站着一男一女,是她的父母。
腦海裡猛地劃過她在大廳對自己說的話,她說的是真的……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仰天大笑的沖動,盯着枯樹下聚在一團的六個人。
怎麼能這麼巧,偏偏讓自己看見了。她低頭笑了一下,發紫的嘴唇挑起弧度,像是在臉上再次劃開的陳舊傷口。
理性告訴自己移開視線,但糊着一層水膜的眼睛卻像個饑渴的人,近乎癡迷地盯着街對面的兩人。
肚子餓得發響,喉嚨裡幹得發癢,發動機的聲音出奇的大,震得耳朵發麻,嘴裡無知無覺地問道:“這車的發動機聲怎麼這麼大?”
“沒有吧,你别吓我!這車剛修完!”尤景緊張地豎耳聽,突然發現不對,透過後視鏡看向她,慘白的臉吓了他一跳,“沒事吧!不舒服?不是說術前檢查沒問題嗎!”
她搖搖頭:“沒事,就是有點害怕。”
尤景笑笑,安慰道,“上次裝釘子你都沒事,現在拆釘子還哭上了。這肯定比那次快很多,人家不是說了,微創。”
“嗯嗯,那就好。”她牽強地扯扯嘴角,調動起全身的快樂回應。
醫生看着她紅腫的眼睛,也愣了:“這麼害怕?”
“打哈欠打的,沒事。”時淩舒躺好,任由護士們擺弄着自己。
心裡平靜了不少,不過是一個男人,可有可無。
“空腹對吧。”
“對。”
“結束後在病房裡休息一天,沒問題就可以回家了。”
聽着醫生機械一般的囑咐,還有身邊帶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冷面護士,心底卻是異樣的放松。
手術燈亮起又暗下,她閉着眼被推出來,面色在潔白的床上被襯托得更加蒼白,氧氣面罩上的霧反反複複,眉頭是舒展的,睫毛是靜默的。
“過一會兒我來看看狀況。”醫生淡淡地留下這句話就帶着護士們出去了,尤景坐在一旁的小凳上,點點頭。
他知道時淩舒狀态不算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知道最好不要打擾她,自己小聲翻着書頁,默默守在一旁。
手機鈴聲在這個空間裡異常突兀,他飛速抽出手機,在看到備注時立刻走到走廊去:“老師,有事?”
“你現在是不是在時淩舒身邊!”雲淮帶着喘息。
尤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歎了口氣:“對。”
“把手機給她。”
“她剛出來,還帶着氧氣面罩。”
“行,我馬上來。”
“您不是有事來着……”
話還沒說話,對面已經着急忙慌地挂斷了電話,尤景皺皺眉。
走回屋裡,他跨過一個個癱在床上的病人,坐回自己的小凳子,視線落在女人的臉上,她還是那副表情,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從餐館飛奔出來,一向淡定無波的臉布滿焦急,如果不是剛才要給蔣星打電話,自己也不知道她給自己打過電話,心裡滿是懊悔。
聽到尤景在她身邊也算是放下心,一腳踩下油門,隻留下飛揚的灰塵,冷風從敞開的窗口呼嘯而入,發絲被吹得淩亂。
一個個路口飛馳而過,在緩慢前進的車流中飛速穿梭。
一腳刹車,大衣都沒來得及穿,拎在手裡就沖向醫院的大門,嘴裡暗罵一聲,趕緊又給尤景撥過去電話。
“病房?”
尤景老老實實地回答。
坐上電梯,心裡愧疚、擔憂和緊張交織在一起,他一把抓起額間散落的發絲,擡頭看向不斷攀升的數字。
走過一個一個病房,他看到23時,一把推開門,正要滿臉歉意地道歉,卻發現和自己對上眼的是個老頭,剛要出聲的嘴猛地閉上,他尴尬地笑笑。
一低頭,才想起尤景說的話,還有最後的一個數字——3床。
一個一個走過去,他的視線對上時淩舒紅腫的眼睛,一瞬間竟然一聲都發不出來,剛要張口,就被女人打斷了。
“你出去。”
雲淮正要接替尤景的小凳子,尤景也自覺地起身時,時淩舒皺眉說道:“你起來幹什麼?坐下。”
兩人皆是一愣,尤景剛離開凳子的屁股和雲淮的心一起,一下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