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濃稠如墨,林落遲掀開錦被下了榻,悄悄來到房門前,拉開一線朝外望去。
守衛減半,且都在打着盹兒。
莫非他們都随顧榄之去赴宴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
顧榄之赴宴,至少要等到下半夜才會返程,趁着這個機會再去一趟軍機閣書房,正好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尋沾有更多“顧榄之氣息”的物件。
打定主意,林落遲悄悄換了身夜行服。
說來也奇怪,今夜的守衛格外松懈,就連軍機閣的将士也隻對她手中的玉佩匆匆一瞥,便放行了。
可林落遲無心思索其中的緣由,當務之急,她要找到能支撐穿越時長的氣息。
軍機閣書房内閣是顧榄之小憩的地方,之前礙于時間有限,她一直沒機會進入,今日正好可以酣暢淋漓地搜刮個遍了!
她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點亮紗燈,不多時,整間書房就被鍍上了一層燭暈。
而不遠處的角落裡,謝韫玉望着身側唇線緊抿的男人,欲言又止。
這個角度,剛好能将内閣的動靜盡收眼底,謝韫玉擡眼望去,但見那抹嬌弱的身影正仔細翻找着榻上的被褥,嘴裡還喃喃低語:
“被子新換的,也沒睡過幾次,真奇怪,這段時間顧榄之到底睡在哪裡?莫非一直趴在桌案邊?”
“怎麼什麼也沒有,不會又空手而歸吧?”
“急死了急死了,錯過這次機會,指不定又要等多久,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
失望與憐惜交織出複雜的思緒,謝韫玉張了張口,輕歎道,“殿下謝絕赴宴,莫不是就想親眼看落落自投羅網?與她相處這麼久,屬下以為,她絕非吃裡扒外之人,你明知她的處境,卻還這般,你可知,這世上最經不起試探的,便是人性……”
“她明明可以同本王開誠布公,是她自己選擇了隐瞞。”顧榄之雙拳緊握,尾音帶着幾分自嘲。
“殿下想落落坦誠,可殿下又是否對落落坦誠了?殿下的心思最是難猜,你不說,即便落落想讓你幫,也會顧念你的處境而難以啟齒的……”
“所以她就選沈述,為了他,偷涼州的防城布局圖?”顧榄之咬牙,聲音因壓着愠怒而略顯沙啞。
謝韫玉沉默了。
恰逢此時,内閣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呼,“找到了!”
找到了?
謝韫玉杏目圓瞪,不敢置信地朝顧榄之投去問詢的注視。
“防城布局圖在本王的枕芯内,本王就是故意讓她找到的,”顧榄之唇角顫了顫,“收網吧,計劃照舊。”
不得已,謝韫玉隻好揮了揮手中的劍柄。
四周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望着顧榄之肅穆的背脊,謝韫玉輕咬下唇,“殿下,給落落留個體面,好不好?”
“體面?”顧榄之嗤笑,“林家的女兒,要體面何用?她本就不該出現在本王身邊,這也是皇兄想看到的結果,不是嗎?”
“你……”謝韫玉顫抖着下唇,“你要對落落做什麼?”
“‘落落’是承安王妃,本王愛她還不夠,能對她做什麼?”
他扯了扯唇角,眸底的執念呼之欲出,卻因極力壓制而略顯空洞,“本王會讓‘林落遲’死去,往後留在本王身邊的,就隻有‘落落’了。”
……讓“林落遲”死去?
謝韫玉剛要細問,但見内閣的紗燈随之熄滅,書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拉開。
“終于到手了,真真累煞本宮也……”
林落遲貓着身子探出一隻小腳,口無遮攔地念叨了一句,又左顧右盼,見一切正常,這才阖上房門。
正欲轉身,下一刻,通天的火把将軍機閣書房外照得亮如白晝!
她心一沉,蓦地回首,一張冷如寒玉的面容自暗夜中顯現。
“顧……顧榄之,你不是……去赴宴了嗎?”林落遲緊了緊懷中的物件,聲音顫抖。
“落落,拿了什麼,嗯?”
寒刃映着他略顯蒼白的俊顔,他哂笑,一步步上前,“想要什麼,和我說便是,何必偷呢?”
“沒,我沒有……”林落遲收緊懷抱,生怕懷中的物件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望着她不打自招的心虛模樣,顧榄之輕笑着搖頭,“莫非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物件,嗯?落落,别藏了,我已經看到了,給我。”
她後退着,想要躲回書房,卻被顧榄之攔腰阻斷。
“有膽子偷,沒膽子承認嗎?”他垂眸,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面門。
林落遲瑟縮了一下肩膀,脖頸處當即激起陣陣戰栗,可她眼珠子卻咕噜噜地轉了一圈,仿佛在思量着什麼。
“落落,裝傻無用。”顧榄之嗓音磁沉,循循善誘,“乖一點,交出東西,我可以保你不受苦……”
不受苦,不是無恙。
可她好似并沒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處境,“真要拿?不好吧……”
“還嘴硬?事到臨頭,你還想玩什麼花樣?”顧榄之眉心一蹙,顯然失了耐心,隻因懷中人并無懼意,相反,她望向他的眸光竟還染上了些……同情?
看來,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