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胡知川過來，邱月明在人群中轉過了頭，沖他笑了一下。

邱月明的妝造比上午更完整了，劉海捏得翻翹，一點掃在臉頰襯得他皮膚更白，一點往外翹出顯得有少年氣，眉毛也微微挑起，五官修得多些棱角。

比起本身精細優雅的氣質，現在的邱月明更添幾分粗糙，過分完美的五官經過中和，給人感覺更加生動。

一滴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沒被旁人的毛巾接住，帶着攝影燈光，亮晶晶地滴了下來。

不像是順風順水的邱月明，而是像一個在江湖摸爬滾打、吃盡苦頭但依舊意氣風發的美少年。

胡知川被那個笑容震驚得頭暈，感慨妝造組技術之精湛。

隻是等他快步走過去，才意識到，周圍全是人，他在這裡跟邱月明談賠他多少錢，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的意思？

這麼一個大明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算心裡不想，也得為了面子說“不用賠了”吧。

見他眼神躲閃，邱月明的臉色平淡下去，随後他對周圍人說：“我和胡老師去找個東西。”

沒有人會追問一句你們找什麼，邱月明就這麼帶着胡知川去休息室了。

片場就沒有幹淨的，這是胡知川入行之後學習的第一件事。

休息室已經算是比較整潔的地方，一扇小窗，雪白的牆壁，幹淨的椅子，但多少還是會堆積雜物，或有幾片垃圾散在地面，隻能說是沒有粉塵和污漬。

從小學時期就能拍廣告，可以說是在片場度過了大半生命的大明星邱月明，一身耗時數小時的妝造英姿飒爽，站在潦草的片場裡，竟看起來格格不入。

邱月明上下掃了一眼他，胡知川在求助導助之後就去換了自己的衣服，黑色的羽絨服不大蓬松，洗得表面也有點暗淡，深色的運動褲上沒有任何品牌，還起一點球，一雙運動闆鞋不知道之前幹不幹淨，反正在片場踩得髒髒的。

和土土舊舊的一身穿着不搭，胡知川還沒卸妝，頭發做了造型，精細的側分劉海整整齊齊，他長得不是驚豔挂的，但是非常耐看，皮膚細膩，眼睛透亮，骨頭又小又有棱有角，稍加修飾就夠吸睛。

有點像十二點後的灰姑娘。

邱月明在心裡暗暗念了一句，才問他此行目的。

“椰椰說你把衣服弄髒了？”

原本拘束地抱着大衣的胡知川點點頭，把衣擺翻給他看：“挂衣服的時候拖到了，這個如果能洗的話，我把幹洗費賠給您吧，不好意思。”

邱月明歪着腦袋盯了一會，那污漬很浮，看起來用濕巾擦擦就可以。

他又看了看眼神誠懇的胡知川，問他：“如果不能洗的話？”

出現了。

胡知川咽了咽口水。

他唯一的富二代人脈薛瑞寒曾說過，有錢人要的就是日抛的衣服，很多奢侈品外套都是不能洗的，水洗幹洗都不行。

“我……我能分期賠嗎，”胡知川蔫了，“我現在渾身上下隻有兩千塊，隻夠幹洗費的，我花錢很少的，如果一直有戲拍的話過幾年應該能還得起……”

見他這樣，邱月明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用賠，品牌方送我的，不要錢。”

“啊？”

胡知川愣了，他忘了還有這麼個途徑。

這麼說來，以邱月明的相貌和知名度，他的時尚資源确實是無窮無盡的品牌在天上給他下衣服穿。

邱月明繼續說：“你拿擰幹的濕毛巾擦擦就好了，這點髒不用幹洗。”

“哦……”胡知川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才反應過來，“啊？我現在去擦一下？”

“不是，”邱月明搖頭，“送你了。”

“送我？？？”

胡知川抱着那件比他家的老齡車還貴的大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太貴了，我不能……”

“都說了，不要錢，”邱月明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的拒絕，“你穿這件，比你身上的羽絨服好看。”

說完，邱月明向門口走去，他揮揮手：“我要繼續拍攝了，你沒有工作的話，也早點回酒店吧。”

穿這件更好看……

胡知川有點迷糊，不知道是拿到了邱月明的衣服更幸福，還是被邱月明說“好看”更幸福。

回了酒店，他突然有了力氣，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微博。

昨晚他和薛瑞寒分别發的合照，評論區雖有惡評，但不誇張。

薛瑞寒的評論區都是熟悉的控評套路或打招呼問候，雖然轉發基本都在陰陽怪氣，他的評論區則還是那幾個眼熟的id，還湧入了幾個新粉。

不像選秀時期，他的評論區幾乎淪陷。

劇組或許是有意為之，他昨晚剛有黑熱搜，今天就在劇宣上發了他的定妝照。

定妝照的下面評論就沒那麼友好，一部分說這是不是那個找代拍營銷的，一部分說長得還挺帥，一部分說沒聽說過這人啊不接受選角。

打開他的粉絲群，大家在白天就分享完了今天的戰績，舉報黑帖的舉報，澄清謠言的澄清。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邱月明粉絲罵了他一晚就懶得搭理了，薛瑞寒粉絲純粹報舊仇，随着他們本人都刻意發合照證明關系好了，也沒什麼可吵的。

公司也發出通告：是買賣圖雙方失誤，非我方營銷手段，保留追究責任權利。

雖然他來西城發的那條微博底下還是滿滿的謾罵，但是宋恩恩說得好，黑紅也是紅嘛，總比他發什麼都隻有幾十個評論好。

更何況……

胡知川卸完妝，臉上幹幹淨淨，他把鼻子埋進那件昂貴的羊絨大衣裡，細密的動物纖維裡飄來一陣不屬于他的香薰味。

邱月明本人都不讨厭他呢，被粉絲罵罵怎麼了，這是他應得的。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從劇組回來的時候，椰椰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小聲罵了一聲。

“土鼈。”

“小椰。”

邱月明的耳力很好，嘈雜的片場，小小的一聲吐槽也會被他聽見。

椰椰轉過頭，威亞還在調試，邱月明補好妝，站得筆挺，抱着胳膊盯了她一眼。

“本來就是，人穿得土，營銷手段也土，”椰椰如數家珍，“就機場那個圖，你怎麼可能穿那種衣服，想想也知道那個代拍是他們自己策劃的，想走黑紅路線也找個跟他品味一樣爛的蹭吧！”

……是有點土。

邱月明回憶他的常服，從顔色到設計都充斥着實用與耐穿。

放在普通人裡沒什麼，但作為藝人，實在是土得有點簡樸了。

“大衣，你還直接送他了……”

見胡知川抱着衣服跑了，椰椰也猜到，邱月明應該是直接送他了。

邱月明淡淡地陳述：“我不穿别人穿過的衣服。”

“那是這一季品牌方才送來的，還沒穿過幾次呢！”椰椰抱怨。

“穿過了，就夠了，下一個冬天還會有新衣服的。”

邱月明确實有這個資本說話，不論是按他自己的财力，還是作為頂奢品牌國内代言人所受到的偏愛，他永遠無需為了某場活動和他人共借一件衣服，也永遠不必在新的季節打開衣櫃拿出去年的衣服。

品牌方給他寄衣服就是為了讓他在這個冬天穿一下，留點照片，做做宣傳，冬天快要過去，下個冬天又要有新的衣服，何必留下。

椰椰沒再說話，隻是臉上不滿，邱月明則面無表情地看着往門口出去的方向。

一個那麼想紅的人為什麼要穿成那樣？真奇怪。

不會以為現在還流行什麼親民節儉人設吧。

“邱老師！咱們這邊調試好啦，”場記打斷了他的思緒，“您這邊準備得怎麼樣？可以開拍了嗎？”

邱月明又迅速切回他平時的微笑，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當然可以，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