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鏡頭前的美觀度，二人的長劍耍得很開，一碰一甩，上一秒交接下一秒繞圈，動作漂亮到目不暇接，不像是電影裡的片段，更像是會放在首都劇院演出的舞台劇，又或是某場武術比賽的開賽表演。

深色的桌椅被恰到好處地掀翻，配合着龍套演員驚慌失措地逃離，不擋一點鏡頭，監視器中天地之間轟轟烈烈風雲湧動，中心隻剩兩位武戲的主角。

這場沒請武替，胡知川看了兩人的武打戲才意識到頂尖科班出身的含金量。

趙序看着是不着調一些，但能和邱月明同拍一個畢設，想必實力絕不會差，隻是他沒想到如此了得。

劍過三旬，趙序一劍向上挑起，正挑在邱月明的飄揚的發繩上。

趙序的公司财大氣粗，劇組每頂假發都用真發制作，根根手工勾絲造型，光是一頂假發就上萬元。

發繩被劍挑開，邱月明高高的馬尾一縷縷散開，柔順的發絲在空中飛揚，掃在臉側，又搭在肩頭，纖長的黑色長發襯得面部更加白皙，抹在臉上的幾道血痕美得像礦石開鑿，一刀切下去滲出鴿血紅寶石的火彩。

胡知川也在這一刹那，按下了快門。

片場無數昂貴的設備對着邱月明的臉，不差他這一張，手機的像素相比相機模糊許多，把長發的飛散軌迹揉成一片剪影，朦胧的五官被雪白的燈光蒙上聖光，和生動又漂亮的動作對比，慘烈得不像是同一畫面。

不像是一個活人，而像是展櫃裡被精心雕琢的一件藝術品。

好美麗。

這就是他從童年起，幻想了無數無數次的邱月明。

在他的桌上，在他的夢裡，在電視裡，在熒幕裡。

現在，在他的手機裡，在他的眼前。

胡知川怔怔地放下手機，心髒砰砰狂跳，震得他神識恍惚，如果宋恩恩的運動手表在他手上，現在必然會嗡嗡尖叫心率過速。

這場天衣無縫的武打戲自然是一遍就過，場記的闆随着導演拖了長音的“咔——”重重拍響，劇組短暫地沉默了一瞬，随後爆發出鋪天蓋地的歡呼聲。

“太美了！！！”

“太厲害了！！”

“天哪我都看呆了！”

連導演都開始狠狠鼓掌：“本來多留了兩個小時，沒想到你們一遍過。”

“您教得好。”邱月明客氣。

趙序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毛巾得意地抹了抹額頭：“這還需要拍倆小時？不可能不可能。”

薛瑞寒不是這場慶賀的主角，鞠着躬就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向着胡知川小跑。

“川！給我拍照啦！”

胡知川打開手機，指指照片給他看。

薛瑞寒逐個點開，一邊翻一邊贊美：“還是你會拍！”

他灰撲撲的臉蛋上一雙大眼分外明亮，不論是盯着胡知川，還是望向手機，他的眼神總是充斥着期待。

然而翻到最後一張，他看見了邱月明。

薛瑞寒一直相信照片是有感情的，胡知川拍他總是拍得最真誠、最細心、對他最了如指掌，才總能拍出那些又靈動又有生活感、又能滿足他一點小心思的照片。

這些劇組照片一如既往，他無需親眼見證，便能猜出出自胡知川之手，換成任何一個助理甚至是攝影師都拍不出，胡知川鏡頭中的他眼睛永遠很亮，永遠自在，永遠幸福。

而那張的邱月明，感情一下子砸進屏幕裡，碎成了一大片虛無缥缈的、沉重的仰望。

胡知川拍他從不會有這樣的感情。

見薛瑞寒愣在原地，胡知川連忙解釋：“這是拍完你還沒放下手機的時候拍的，正好抓拍到。”

他對邱月明有多少向往，有多少敬佩，這不妨礙他來這裡是為了拍薛瑞寒，拍他從大學到職場最好的朋友，這不一樣。

“拍得挺好的，我幫你發給邱老師吧。”薛瑞寒擠出了一個笑容。

趙序也跑過來湊熱鬧：“拍什麼？什麼挺好？拍邱月明了？”

“是，”胡知川笑笑，“剛剛在給瑞寒拍照呢，邱老師打戲很漂亮，也拍了一張。”

趙序擠進一個腦袋，看胡知川手機上那張邱月明的照片，他支棱着大嗓門大喊一聲：“我靠！這麼好看！發我一份！”

說罷，他的經紀人小張飛奔而來，遞上手機。

胡知川因為邱月明的提醒，還沒掃名片上的微信，這下趙序直接掏出了二維碼，讓胡知川掃他。

這下是真的沒法婉拒了。

胡知川點點頭，點回了微信界面，就在好友申請發過去的一瞬間，趙序的手機旁又出現了另一隻手。

纖長的手指，平滑的指甲，整齊的甲後緣。

托着一部手機，上面又是一張二維碼，頭像是漆黑的夜晚，當中一輪細細的彎月。

是邱月明。

胡知川愣愣地擡頭，邱月明看起來沒什麼表情，和他對視上才笑了一下，眼角彎得像手機上那輪明月。

他晃了晃手機，道：“我也要。”

“你也要。”胡知川大腦宕機，呆呆地重複了一遍。

“嗯，我也要，”邱月明點頭，“不是拍的我嗎？”

他掃上了邱月明的微信，手都有點抖，三個字在備注欄打錯兩遍，待對方好友通過，他把照片發過去，還偷偷地把邱月明設置成了置頂。

邱月明當着他的面回複：謝謝，很好看。

薛瑞寒站在胡知川身側，看着他的手機屏幕，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

一日的拍攝結束，邱月明和趙序進度奇快，本來預計拍到晚上八點，今天基本是他們二人的單獨對手戲，隻拍到五點就宣布下班。

工作人員喜氣洋洋地收拾東西，誰不愛提前下班，胡知川對于邱月明深受業内人士喜愛有了具象化的理解，慷慨大方，實力強效率高，性格好有原則，哪怕他過去二十多年不曾認識邱月明這個人，也會在今日對他爆發出深深的崇拜。

演員們去換衣服，胡知川本來想出去等，一轉身，手卻被另一隻大手拽住。

手很涼，很瘦，骨節分明，膚感卻十分柔滑。

“你跟我過來一下。”

他轉身，看見了邱月明離他咫尺距離，微微蹙眉，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