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找來’。
這四個字,似乎對黑霧有什麼魔力。
黑色的霧氣從霧團中分出一縷,纏纏繞繞地探向童遊手心,在即将接觸到藥片的時候,黑色的霧氣滞縮了一下,而後無事發生般将兩個藥品銜起,鑽進了霧團。
32号隻能唉聲歎氣地把藥片咽進了肚子裡。
這頓藥實在沒必要。
它今天感覺到痛苦比之前減少了許多,所以能和童遊溝通對話,看來主人的不穩定期應該就要過去了。
最痛苦的時候,它都能熬下來,隻要有童遊在,後面的幾天隻會越來越好熬。
童遊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32号苦得想嘔:“yue——效果太好了。”
入夜,在外奔波了一天,再加上情緒大起大落,童遊睡得很早。
如往常的每一個晚上,黑霧再次出現在了童遊的房間,冷眸在霧氣的環繞中,靜靜凝視着睡着的童遊。
黑霧靜默片刻,黑色的霧氣凝結成了發絲般的觸手,觸手扭扭捏捏,附在了童遊的發絲上。
這次,觸手沒有再掉落。
*
在童遊走後,沃自心發自内心道:“姐,你好狡詐。”
原本輕念着男孩名字的沃心明,聞言,有些無奈:“沒辦法,我們不能對他來硬的,隻能用一些善意的謊言。”
沃自心不寒而栗:“那小時候你對我也是善意的謊言嗎?”
聽他提起過去,沃心明笑了:“那不是,主要是欺負你好玩。”
諸明知先把醫生送回了直升飛機,這時候剛回來。
“童遊的檢查結果,我看了一眼,就像劉醫生所說,他很健康。”
沃心明和諸明知多少都能看出來,童遊今天是怎麼回事。
估計是發生了什麼,讓沒有怎麼接觸過外界的童遊,誤以為指甲油接觸皮膚就會使人中毒,恰好,他掉了一顆牙齒,就讓他更加笃定了這一點。
隻是,發生了什麼還未可知,沃心明更傾向于是指甲油最終的歸宿——朱姐,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有了朱姐這個突破口,童遊想要止痛藥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這也隻是猜測。
收到沃自心消息的時候,沃心明還在處理公務,她走得突然,研究所那邊還在等她回去。
諸明知留了下來,清道夫最近沒有什麼任務要出,他等明天童遊來了之後再走。
沃自心對此沒有意見,等沃心明坐着直升飛機離開後,他坐在辦公椅上,彎腰撈起籃球,在地上拍打着。
籃球撞擊地面的清脆聲響起,回蕩在狹窄的空間裡。
他是個打籃球的好手,可惜這裡沒有籃球框,否則高低要和諸明知打一局。
“你覺得,童遊明天真的會來嗎?”
諸明知和沃家姐弟關系熟稔,在公衆場合,沃自心會叫諸明知一聲隊長,私底下就随意的多了。諸明知也不在意一些虛禮,他躺在行軍床上,雙手墊在腦後,有些困倦。
“會。”
聽起來特别笃定,沃自心看了諸明知一眼,他不敢把話說太死。
那小鬼心裡想的可比他們認為的多多了,也比他們想的聰明多了。萬一,那小鬼知道沃心明是在騙他,不來了呢?
再或者,他未來知道了沃心明在騙他怎麼辦?
沃心明‘善意’的謊言看似拿捏住了童遊,但實際上,完全不誇張的說,這是一場豪賭。
童遊的報複心,沃自心有目共睹,小林射向他的子彈,他沒摸過槍,都有膽量射回來。如果真被他發現沃心明在騙他,誰也說不好,童遊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就算童遊會做出些什麼,他們異物研究所的人,也隻能見招拆招。畢竟,區外的所有人都在指望着他。
得罪不起,隻能順毛摸,但偏偏童遊還不讓他們摸。
籃球在沃自心手裡颠來倒去,想到這裡的沃自心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沃心明善意的謊言是有必要的,否則,童遊不會和他們有接觸的,
翌日,卸掉指甲油的東西很早就被直升飛機送來了。
沃自心和諸明知吃完早飯後,一直在等着童遊的到來。
從早上等到中午,童遊沒來。
從中午等到傍晚,童遊依舊沒有出現。
沃自心等得有些着急,他甚至想爬上高牆防線,去看看童遊走到了哪裡。
諸明知拍了拍他肩膀:“沉住氣,我知道你不愛聽,但你要記住,在污染物面前,沉住氣才能活下去。”
沃自心在沖動上吃了太多虧了,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好像隻有他比所有人都碰壁更多。
門衛室的電子表上,電子數字一下一下跳動遞增着,沃自心深吸口氣,讓自己的浮躁随着跳動的數字沉穩下來。
18:59:58
“19點。”沃自心輕聲道,下一秒,他看到一個身影從高牆的陰影下走了出來。“來了!”沃自心站了起來,手裡的籃球被他扔在地上,一路滾到了門口。
童遊彎下腰,把籃球撈在手裡,雙手捏了捏堅硬的球神,擡起手一看,手心上被籃球印出了一圈印子。
“怎麼才來?”沃自心忍不住道。
童遊擡眼看了他一眼,緊繃的嘴角昭示着他不佳的心情,沃自心暗說不好,果然,童遊向他所想的那樣,對他呲牙炸毛。
“我愛來就來,你管得着嗎,尖喇叭。”童遊像個炮仗一樣,沃自心被罵了連回嘴都不敢,對諸明知驚訝道:“尖喇叭???”
諸明知委婉道:“可能他覺得你之前掐着嗓子對他說話,是這個聲音?”
天塌了,沃自心看着門口冷着一張小臉仿佛下一秒就要噴火的童遊,覺得還是昨天哭唧唧的童遊更可愛一點。
童遊雖然之前對他們态度稱不上友善,但也不會主動和别人針尖對麥芒。諸明知觀察着童遊的表情,看樣子,這位小朋友今天心情不怎麼好。
“讓我為你解毒吧,你準備好了嗎?”
有了沃自心蹚雷在前,諸明知像對待處于青春期的孩子一樣,盡力不去觸對方的黴頭。
童遊看了手裡的籃球一眼,又一眼,把籃球抛給了沃自心,然後才‘嗯’了一聲。
在諸明知的指引下,童遊坐在了辦公桌上,辦公桌比他要高,他坐上去,兩條腿懸在半空中,諸明知坐在椅子上,這個姿勢剛好方便童遊伸出手。
童遊伸出左手,紅色的指甲油還印在指腹上,因為用指甲摳過,指腹爆起了皮。童遊看了看正在打開箱子的諸明知,快速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諸明知動作一頓。
旁邊的沃自心嘴快道:“我聽見了!他說謝謝,說麻煩你了。”
“我沒說麻煩你了!”童遊又驚又怒,“你瞎說什麼。”
“不客氣。”諸明知莞爾,拿出裡面的東西,把童遊的手放在合好的箱子上,“我很高興,能為你解除煩惱。”
為了讓中毒的說法看上去專業一點,沃心明沒有準備更方便的卸甲巾,而是送來了換了包裝的卸甲油,和看上去就讓人聯想到消毒水氣味的白色紗布。
諸明知用鑷子夾起剪成小方塊的紗布,用紗布沾了一點卸甲油,舉手投足間像極了專業的醫生。
童遊看着紗布靠近了自己的左手,在即将接觸到他皮膚的瞬間,屏住呼吸,皺着眉頭将頭扭向了一邊。
然後看見了站在這邊的沃自心。
童遊:“......”
轉錯了。
沃自心看他轉過來,便蹲下身,微微仰頭看他:“不疼,别怕。”
或許是因為剛叫了尖喇叭,這次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再故意壓着音調,隻是怕吓到處于緊張狀态的童遊,聲音放得輕緩又自然。
童遊剛想說他怎麼會怕,微涼的紗布便擦在了他的指腹上,隻有些癢意,沒有幻想中的疼痛,童遊後背都直了,哼哼道:“這有什麼好怕的。”
“真厲害。”諸明知動作輕柔又快,很快就把紅色的指甲油擦幹淨了,他正要把髒了的紗布仍在垃圾桶裡,童遊便眼巴巴地望了過來。
童遊望而生畏:“這就是紅色指甲油之毒嗎?”
“噗。”沃自心沒憋住。
“是的,這就是讓你中毒的指甲油之毒,”諸明知也笑了,他很快解釋道,“看到你重新健康了,我為你高興。”
“那我的牙齒為什麼會掉?”
諸明知想了想,不忍心再誇大謊言:“你在換掉乳牙,你要長大了。”
說完,他把手裡的東西都放在了桌子上,想把童遊從桌子上抱下來,可他剛一靠近,一股氣味就鑽進了他的鼻腔。
這個味道十分微弱,以至于他靠近童遊才能聞到。
諸明知又靠近了一些,味道濃郁了一些,濃郁到有些熟悉,讓他想起來曾在哪裡聞到過。
......是在哪裡呢?
諸明知直起腰,想去抱童遊的手轉而拿起了污染值檢測器,他對童遊微笑道:“讓我們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殘留的毒素。”
自從鼻子受傷後,他就對味道十分在意。他的鼻子曾讓他在污染物面前多次死裡逃生。
他能确定,昨天的童遊身上還沒有這個味道。
從童遊身上聞到的味道,讓諸明知想起了一些......不怎麼讓人愉快的恐怖回憶。
污染值檢測器靠近了童遊,立馬亮起了鮮豔的紅色閃光。
在沉默中,諸明知的眼神結出了一片薄冰。
他微笑着問:“你今天,帶了朋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