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被朦胧微光緩緩揭開,天邊出現淡淡的魚肚白。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鳳來儀和程思齊皆是聞聲擡起頭來,便見茯苓和忍冬端着湯藥輕移進來。
茯苓柔聲說道:“世子,先歇息一下吧,該用藥了。”
鳳來儀撇撇嘴,嘟囔道:“這藥好苦,我不想喝。”
茯苓無奈地歎了口氣,勸道:“主母說過,世子若再堅持用幾次藥,說不定身子便能大好了。世子就用一些吧。”
忍冬附和:是啊世子。”
“你喝與否也要向老夫人那裡交代?”程思齊瞥了鳳來儀一眼。
之前便聽說大師兄鳳來儀和月華仙府的二夫人關系緊張,但也沒人知曉其中緣由。但由于鳳來儀的親母早早便去了,整個仙府上下也是十分疼惜鳳來儀,對他也是疏于管教。
“嗯。算了。”
鳳來儀雖滿臉不情願,也隻能妥協。
他好不容易接過那碗藥,剛悶了半碗,鳳來儀忽然捂住心口大聲咳嗽起來,嗆出了很多黑色藥汁,連同藥碗一并打翻在地。
茯苓和忍冬一齊焦急地圍了上去:
“世子,怎麼回事。”
程思齊下意識地飛奔過去,拍上鳳來儀的背脊,也沒管藥汁沾上自己的衣擺。
鳳來儀的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胸腔劇烈起伏,那模樣好像要将五髒六腑都給咳出來似地。
忍冬擔憂道:“世子下次慢些用,不要這麼急。”
鳳來儀随口“嗯嗯”地應了下來,目光移向程思齊:
“哎……還是小古闆疼我。”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來這麼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程思齊的錯覺,大師兄的臉色好像要比往日還要差些,蒼白得很。
看到大師兄這副模樣,他竟然一時間沒舍得苛責,也沒有移開眼。
他總覺得其中緣故不在大師兄喝藥太急。可那是為什麼?
程思齊想不通,眉頭微蹙。
過了會兒,鳳來儀終于喘勻了氣。
程思齊想了許久,忽然說道:“忍冬,帶我看看藥方,往後我來給世子抓藥吧。”
忍冬連忙搖了搖頭,說道:“這怎麼能麻煩少君?這些本就是我們下人的活兒。”
她頓了頓,又難為情地補充道:
“藥方少君自是可以過目,隻是主母特地囑咐過,這些藥是太醫館的人精心配的,每日都得記錄詳實。少君不必為此勞心費神的。”
程思齊道:“嗯,我明白,你們引我去後院去看看藥方吧。”
他站起身,餘光看向鳳來儀,難得溫柔道:“大師兄你就不必來了。好好休息。”
“嗯,去吧。”
鳳來儀虛弱地應道,唇角牽出一個弧度。
夜色漸深,忍冬和茯苓帶路,程思齊一路相随。
不多時,程思齊便踏入後院的藥室,一股苦澀的藥香撲面而來。被擦拭得锃亮的藥鍋、藥罐規整地擺放其上,陳設透着幾分古樸。
忍冬和茯苓點燃火燭,程思齊則拈起桌案上的一張藥方,身影拉得很長。
這劑藥方中,諸藥皆依藥理搭配,并無相克之弊,亦無毒性之害,用藥也妥帖。足見太醫館組方者深谙醫道。
那問題出在什麼哪裡?
程思齊俯身掀起爐蓋,刹那間帶着苦藥香的白氣袅袅。
他伸出兩指,緩緩撥弄着底部堆積的藥渣。
他拈起一小撮白色粉末,對光仔細端詳,眉頭卻蹙得更深了。
這是……石膏塊?
他輕輕摩挲着,動作極緩,像是在确認什麼。
見狀,茯苓和忍冬見走上前去。
茯苓好奇地問道:“少君有什麼發現?”
程思齊立即撣掉白色粉末,反手拿起另外兩片藥材,問道:
“請問這兩樣是什麼?”
茯苓仔細思考片刻,如實回答道:“我們是武家出身,并不識得藥材。不過藥方标注是人參和甘草。太醫說人參能滋補人體,甘草可補脾益氣、祛痰止咳,還能調和諸藥。”
“嗯,明白了。”
程思齊站起身,悄悄把這張藥方一角攥皺,把這兩片藥材也包了進去。
他掩人耳目地放下手,說道:“往後你們把藥送過來吧,我來親自給鳳小世子喂藥吧。我看得出來,最近月華仙府事情繁多,你們還一直往返勞頓。”
“這……”忍冬和茯苓相互對視一眼,眼神猶豫。
程思齊補充道:“你們世子最是聽我的話。不必擔心。”
“可以是可以,隻是我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原來少君竟然——”忍冬欲言又止。
竟然發展的如此迅猛,已經到了哄對方喂藥的地步。
可惜,要是能親眼看到就好了。
忍冬暗自落淚。
“我怎麼了?”程思齊歪着頭。
茯苓意識到忍冬接下來要說的話怕不能入耳,趕忙捂住了她的嘴。
忍冬睜大眼,一臉委屈。
茯苓接話道:“沒事,那就麻煩少君啦。”
程思齊神色淡淡:“分内之事。那我回去了。”
“是,少君。”
看着程思齊離去的背影,茯苓終于放開了忍冬。
忍冬喃喃道:“這才成親沒幾天,少君就對世子這麼上心,真好。”
茯苓欣慰地笑笑,說道:“那是自然,我們往後可要多多在主母面前說少君的好話。”
忍冬拼命點頭:“嗯!”
驚春軒主院,一陣清風吹入窗内,攜有淡淡桃花的香氣。
鳳來儀緩緩睜開眼,正巧有腳步聲從窗外傳來。
程思齊踏着滿地落英,推門走進屋内,瞄過鳳來儀。
還好。
他活着就行。
程思齊走進他跟前,從桌上端起那碗藥:
“我已經跟她們說過了,往後我來喂你藥。”
“什麼!”
鳳來儀聞言猛地擡起頭,臉色陡變。
不會是因為他磨磨蹭蹭不想喝藥,所以要派程思齊來強迫他,不然就打斷他的腿……不至于吧,他現在喝還不行嗎?
鳳來儀越想越怕,手剛觸碰藥碗,便被程思齊截了胡。
便見程思齊手腕微微發力,所有藥汁便傾倒進旁邊的洗盥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