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儀式結束後已近傍晚。
幾位江城的知名企業代表坐在彭家别墅一層的會客廳與主人一同談生意上的事,年紀稍小一些的新人則在花園聊天。
一扇落地窗之隔,哪怕有反光,也足以讓兩邊都能看得清楚對方。
杭觀雨站在之前從未接觸過的圈子中間,假裝習慣地和幾人聊着陌生的話題。
還好有謝桐在,才讓她不至于陷入尴尬。
江城這些二代們幾乎都沒機會掌管公司,聊來聊去也不過是那幾個特定話題,她聽着無趣,時不時借機會瞟向别墅内的某人。
被簇擁在正中間的許吟風從容冷漠,多數時間都保持着沉默,極少數時候才開口接幾句。
杭觀雨聽不到其中的内容,又尚且還沒機會成為坐在其中的一員,隻好有意無意地掃一眼。
注視一個地方久了,自然也就會注意到目光軌迹相同的人。
有那麼幾次她收回視線時,總會不可避免地看到坐在另一組圓桌旁的彭钰也正以各種理由看向會客廳。
杭觀雨原本是不想關注的,奈何次數多了難免會看到。
起初的一次兩次也許還算是巧合,但當手機計數器不斷疊加着新的數字,她終于以去洗手間為由逃離了這種被身後衆人審視的不适環境。
身後的那些二代們又不知談論到什麼新的話題,肆意的笑聲彌散在千百種名花之間,她随着傭人的指引一路向前,明明眼前俱是難見的美景,卻不由自主地多了層濕潤的濾鏡。
假如今天杭槿在場的話,或是杭語眠能跟她同行,也許她就不會被衆人評說,不會被那些意味深長的笑聲眼神所包圍。
更不會再被某些人影響心情。
所幸她從小就習慣了沒心沒肺的演戲風格,眼眶中的水汽僅僅維序了不到五分鐘,很快就被春景占滿。
身後的笑談被她越甩越遠,直到再也聽不清内容。
同樣,落地窗那側的另一個世界就更不會再她窺探到什麼。
看不到某人跟随着她背影的視線,也看不到這位與彭钰的短暫對視。
*
彭家的客衛位于别墅的另一側入口,多數賓客早在宴席結束時就已經離開,這個時段除了剛剛别墅内外的那些人之外,幾乎不再有别的客人。
杭觀雨在洗手台前站了好一會兒,盡量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正準備離開,卻見謝桐笑眯眯地走進到這個洗手間外的洗漱區。
“我早看這群人煩得不得了,還好有你提前離開,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被煩到什麼時候。”
杭觀雨怎會不明白她是為了照顧自己的情緒才跟到這兒的,忍住發酸的眼眶,笑接:“那可是你表姐,怎麼會煩?”
“表姐怎麼了,人都是會變的,以前我們小時候經常聚在一起玩,可現在人家藏了那麼多秘密。”謝桐補着口紅,不忘感歎:“如果不是我們看到了她和那個許總見面,今天這場訂婚宴恐怕沒人會知道她們私下還有往來。”
杭觀雨面色不變地附和幾句,轉出門在旁邊等着。
若有如無的腳步聲從身後襲來,她正忙着回複助理有關公司的事情,準備借着這個理由不去回頭看是誰。
這裡的絕大多數人她都隻在以往的新聞上見過,裝作沒看到反而最合适。
豈料,僅僅一瞬,她打字的動作便被突來的疾風攔停,她本能地想要呼救,卻又陷入熟悉的木質清香中。
從身後而來的突襲讓杭觀雨沒有絲毫的時間用來防備,更不要說在這種不利的境況下反擊。
口鼻被冰涼的掌心緊緊覆蓋,整個人的身子被不由自主地拖到另一間無人洗手間外的洗漱區。
她整個人都被某人控制者,被迫向後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趔趄,被拖進洗漱間時又不可避免地制造出些許聲音。
對于如此寬敞的彭家來說,這片無人區域極為靜谧,盡管幾個洗漱間之間都做了相應的隔音處理,但這邊的動靜仍被謝桐聽到了。
“出什麼事了?”
謝桐擔憂的問句朦胧閃現在耳邊,杭觀雨緊抓着門框,不肯屈服于身後的力量。
“回答她。”
缺氧和用力過度夾在一起,使她的意識無限接近于雲端,可耳邊幽冷的命令卻依然無比清晰。
擋在口鼻上的手掌慈悲地挪開,恩賜給她短暫的自由。
“你知道該說什麼。”
陰冷的蠱語再次蕩漾開來,杭觀雨眼前不斷翻湧着幼時午夜電視上的雪花點,用了十多秒才恢複常态。
她調整好呼吸,擡高聲音加快語速,盡可能抹去顫音:“沒事,我眼花了,還以為是隻野貓。”
“你别怕,我表姐一家都不喜歡動物,不會有這種東西出現的。”隔着牆面,謝桐聽不清楚她的語氣,反而因這個回答稍稍放心,“你再等我一會兒,我給我姐回個電話,很快出去找你。”
聽她說完,杭觀雨僅應了短短一句,在身心同時放松的須臾間,被身後更甚的托力猛地拽進隔間。
剛流連在門框上的幾根手指頓時泛起難忍的痛意,可惜謝桐不會再聽到她低沉的呼痛聲。
被女人關上的門闆隔絕了所有可能産生的關心。
灰色的長款大衣就算染上折痕也會很快複原,不像被女人調轉方向的她,遲遲無法擊散強烈的眩暈感,隻能無力地由着對方擺布,癱軟在那片香氣中。
洗漱室原本溫黃的頂燈在此時變得無比刺目,身體還沒從窒息的餘韻中緩過來,再多罵人的詞彙也都難見鏡中的片片光暈。
“為了躲開與我見面,不惜陷入被衆人議論的場景中,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杭小姐。”
女人潮冷的聲線如同不絕的毒液,又黏在她耳側,這種類似于南方梅雨天的感覺讓杭觀雨厭惡到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