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之前還人比花嬌,笑容明媚的小朋友,這時候卻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拼命咬牙,壓抑自己如滔天浪潮翻湧的情緒,強忍着不讓自己掉下眼淚。
他梗着低啞的喉頭,深吸一口氣道:
“我那天讓陳嘉樹挖坑,就是想告訴他們我的決心。”
“挖了坑,我是一定要埋點東西下去的。”
“如果不是我媽的骨灰,到時候埋進去的會是什麼就不好說了!”
聞野默不作聲的繼續着手上的動作,仿佛根本沒聽到遲暝說了什麼,隻一心包紮着眼前的傷口。
怕松了紗布掉下來,怕緊了勒得小朋友傷口疼,所以始終搖擺不定,拉扯權衡。
“這樣呢?”他皺着眉問,“會太緊嗎?”
遲暝眼睛眨也不眨得看着他不答話,聽見他的問話陡然鼻尖一酸,忍了好久的眼淚撲簌簌掉落下來。
“哥,你在怕我疼嗎?”他哽咽着。
聞野滿臉不悅地掃他一眼,“你在說什麼廢話?”
“問你呢,這樣行嗎?”
遲暝這小子果然是他的克星。
好好一大男人,眼淚說掉就掉,怎麼就這麼不值錢呢?
看見他的眼淚他就心裡燥的不行,于是一張臉越闆越嚴肅,連帶着周圍的氣壓都跟着低了幾分。
“眼淚給我憋回去,不準哭!”
他惡狠狠地瞪着他。
遲暝哪裡會怕他,他越是這麼闆着臉,越是兇巴巴,遲暝的心就越軟,鼻頭就越酸。
原本隻是安靜地掉着眼淚,被他這麼一兇,兩邊嘴角往下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聲。
聞野這還哪能受得了,眉心狠狠擰着,手卻不受控制地撫上他的臉,一下下幫他擦起了眼淚。
“好了,沒兇你,别哭。”
一顆躁動的心在此刻軟得一塌糊塗,除去堅硬的外殼,還能剩下的唯一感受,就隻有心疼了。
“回答我,這樣的松緊行嗎?”
他用指尖輕輕點了點紗布邊緣問。
遲暝白嫩嫩的臉上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往下墜,在聽到聞野問話後強忍下未出口的哭聲點了點頭,“嗯,行、行。”
聞野心頭微松,把手上的包紮工作做了最後的收尾。
撤身看着遲暝滿身紗布,他不僅揉了揉發酸的眉心,然後拿起手邊遲暝方才脫掉的睡衣,小心翼翼地幫他重新穿上,順便一顆顆扣上扣子。
“最近就好好休息吧,别的不管,先安心把傷養好。”
遲暝顯然不願意,隻是還不等他開口,聞野就先一步道:“你媽媽的骨灰你放心,這事交給我,我保證幫你安安穩穩要回來。”
當着其他兩個人的面,他伸手輕輕撫摸着遲暝又一次紅腫的眼角,心中不住歎息,面上卻不顯道:
“遲暝,别的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不問,但是有一件事,跟我說說吧。”
遲暝依賴地用臉蹭着聞野的手,小貓似的,聽到聞野的話擡起濕漉漉的眼簾望着他,“什麼?”
聞野道:“他們突然去挖你媽媽骨灰的原因。”
他目光沉靜地望着遲暝,頓了頓接着道,“和你綜藝上提到的,他們給你下藥那件事有什麼關聯嗎?”
遲暝蹭手的動作忽然僵住,慢慢直起腰,泛紅的眸子暗含隐痛。
“可能是我最近太高調了。”他悶聲道。
聞野沒聽明白,“什麼?”
遲暝慢慢解釋道:
“最近一個月,我先是為星天科技牽線,讓他們察覺到我有了商圈裡她們不可控的人脈,然後在綜藝裡暴露了身份,經秦骁的口,證實了我擁有繼承秦氏的資格。”
“再然後,我們在一起時,我的所作所為,颠覆了我從前一直以來展示在大衆面前的形象。”
“在他們心裡,我不再是柔弱可欺的小綿羊,而是更接近他們最初設定裡一條毒蛇的形象。”
回憶起他們從相遇到現在一起經曆的所有事情,聞野了然,“所以你成功引起了他們的警惕。”
“在你原本的計劃裡,你想趁他們自亂陣腳的時候得到些什麼,或者達成一些别的期望,隻是沒想到,他們會狗急跳牆,掘了你媽媽的墓。”
說到這,他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卻一時之間沒能想清楚,于是搖了搖頭道:
“在他們狗急跳牆之前,一定還發生了什麼,否則他們不會下手這麼極端,完全不留後路。”
遲暝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
“沒錯,在那之前,他們找我聊過。”
“什麼時候?”聞野問。
遲暝不答反問,“哥,你還記得你在國外上熱搜那次嗎?”
聞野點點頭,“嗯,怎麼了?”
遲暝側過身,望着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那個視頻原版在我這裡。”
“什麼意思?”聞野忽而皺眉。
如果他的理解沒錯,遲暝的意思是……
“當初那個視頻,是你找人拍的?”
遲暝強忍着心虛,逼自己直視聞野的眼睛,硬着頭皮冒險應下。
“是。”
聞野眉心蹙得更緊,“也是你的人放出來的?”
遲暝下意識死死咬住下唇,再次點頭,“嗯。”
聞野震驚地看着他,呼吸不自覺變重,瞳孔微顫,緩了好一會兒才舒了一口氣道,“你身邊,有人背叛了你。”
在決定說出這件事情的時候,遲暝就在腦海裡想象過一萬種可能。
想象過他會暴怒,想象過他會受傷,更想象過他會反複質問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找人偷拍他,為什麼要把視頻放出來,為什麼要故意引導網友們網暴他……
他真的想過一萬種可能,這一萬種可能裡,包含了一萬零一種不好的結局,卻唯獨沒有這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