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奴婢的苦,善來已深有體會,不由得她不怕,不但怕,而且還怕得厲害。
但真有了能叫她不做奴婢的機會,她卻沒有選擇不顧一切地伸手抓住。
蓮先生,找到了善來,舊事重提,說要為她贖身。
同善來說起這事時,蓮先生身上正帶着他從好友處借來的五百兩,當初落魄成那等樣子,他也沒有開口求過人,對善來,他實已做到毫無保留。
關于他的犧牲,善來一無所知,可即使知道了,她也還是隻有一句話能說。
“我不能。”
蓮先生當然要問為什麼。
先前她不肯走,是因為還有她的父親在,如今人已經亡故,還有什麼能絆住她的腳?
是情。
錢不重要,至少對秦老夫人來說是這樣,在善來最需要錢的時候,她毫不吝惜地給了善來很多錢,非常多的錢。善來收下了這非常多的錢。
秦老夫人願意給這許多錢的原因,善來是清楚的。
秦老夫人看中的是她這個人。
她既然清楚,還拿了那些錢,就不能裝糊塗。
否則便是背信棄義。
她做不來這種事。
她的心是很平定了,為償報恩情,雖死不悔。
如要她走,隻能是秦老夫人或劉憫主動放離,不然她就是要為劉憫肝腦塗地。
這正是她心中所想,對别人,她未必肯宣之于口,但蓮先生對她不薄,她感受得到他對她的真意,所以她選擇不隐瞞。
蓮先生聽罷,許久沒有作聲。
舍利取義,君子之道,完全正當,無可指摘。
隻是很可惜。
太可惜了。
她這樣有才華,又難得的有高德,此生卻要困居内宅,而且還隻是做妾。
可惜到叫人不忍。
他實在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他想起來,這家的少爺似乎很明事理,不是說,是為了她才請他過來的嗎?
蓮先生又去找劉憫。
單刀直入。
“姚姑娘那般資質,隻做一個後宅婦人,太屈才了,劉公子以為呢?我想為姚姑娘贖身,從此盡我所能,助她成為當世一流大家,還望劉公子能夠成全。”
這太好了!劉憫哪有不願意的?
“我也覺着她做奴婢過于可惜,世上并不短她這一個伺候的人,卻很缺她手上的那枝筆。”
但是劉府現今還不是劉憫當家做主,這事須得秦老夫人點頭。
劉憫以為不會有問題的,因為蓮先生手裡有錢。
錢就是底氣。
才拜見過,蓮先生便從身上掏出了銀票,交由劉憫轉呈秦老夫人。
“這是五百兩,老夫人,我欲為府上姚姑娘贖身,她身有大才,不應當埋沒後宅,還請老夫人憐惜,叫她随我去吧。”
劉憫把銀票放到秦老夫人手邊,笑着給蓮先生幫腔:“先生既開了口,老太太便成全了他吧,老太太也見識過的,她的确是有大才的人,不該被拘束了手腳,還是任她天高鳥飛海闊魚躍吧,這怎麼不算是一種大德呢?老太太又一向最心善……”
秦老夫人冷着臉,不說話。
蓮先生見此,想起善來同他講的那些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是早參透了。
越不放她走,越不能走。
至此,蓮先生算死了心。
但是劉憫沒有。
他依舊笑着,和秦老夫人說:“咱們家難道還缺她一個使喚的人?就叫她去吧,書房裡頭的事,我從此自己打理便可,這事老太太就應下吧。”
老太太偏頭看他,眸色沉沉,他見了,心頭一跳,忽然就跳脫不起來,蓦地沉靜了下來。
他安靜了,秦老夫人卻開了口,問他:“這樣想她走,是她哪裡不好,你很厭惡她?”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