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人都看着她,當真很奇怪,一定有事,且還不是好事,這樣想着,綠楊漸漸慌起來。
慌了,行為就有些失分寸。
“芬兒!我叫你呢!怎麼不動彈!”
大聲叫喊,不是因為有多生氣,而是為了虛張聲勢。
她是頂和善的人,永遠一副笑模樣,如今這樣,是頭一回,芬兒躲在人後,吓得縮成了一團。
這芬兒是個苦命人,自小挨着爺奶爹媽打罵長大的,養成了一副逢人就讨好的性子,但即使這樣,也還是沒遇上幾個對她好的人。綠楊是個好人,才認識,就待她很好,溫聲細語地和她說話,給她點心吃,還給她補衣裳……
那麼好的綠楊姐姐,她卻和别人一起欺負她。
所以綠楊姐姐生氣了,這樣吼她。
芬兒覺得委屈,她不想這樣的,今天這麼一鬧,以後綠楊姐姐還會對她好嗎?芬兒害怕起來。
“不是我!是紫榆姐姐!她跟我們說,誰以後要是敢踏出廣益堂大門一步,就、就趕出去!姐姐,不是我不聽你的話……”
果然是紫榆,除了她,也沒别人了。
綠楊怒瞪過去,“這是什麼意思?”
紫榆有那麼一瞬的慌亂,眼神躲閃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又鎮定下來,不甘示弱地回瞪,“什麼意思?當然叫大家安分守己的意思!難道有錯?”
安分守己當然沒有錯,綠楊一向不愛以惡意揣度人,她相信紫榆的初心是好的,但是,“人命關天,生病哪能不看大夫?不過請個大夫來,礙什麼事?真有事,大不了我來擔!”說過,又去看芬兒,“芬兒快去!别耽誤了!”
芬兒還是沒有動,隻是一臉焦急為難地看着綠楊,眼中有淚。
紫榆不發話,她不敢動。
看她這樣子,綠楊冷靜了下來,何必叫一個無辜的小孩子受夾闆氣?芬兒年紀小,膽子更小,還是不為難她了。
“好!不勞煩你們,我自己過去說!”
這怎麼行呢?真叫她過去說了,那她先前費的那些功夫不就成了無用功?她還沒得償所願呢,一定得把她攔下來才行,可是,怎麼攔呢?紫榆自己想不出法子,一時間慌得不行,轉過頭瞪了碧桃一眼,以眼神質問她為什麼還在那裡幹站着。
碧桃當然也不想綠楊能出去,她是見不得旁人好的人,既不能見善來好,也不願意見綠楊好,整天一副好人的嘴臉,仿佛天底下就她是好人。
憑什麼她就能當好人?
惡心。
心裡罵着,臉上卻在笑,幾步上前抓住綠楊的袖子,以一種勸慰的口吻,說:“姐姐别生氣,紫榆姐姐是為咱們好,咱們分在一處,榮辱一體,但凡有人犯錯,咱們都得沒臉,姐姐難道願意受這拖累?姐姐不願意,旁人當然也不願意,姐姐先前說自己擔,那是意氣之言,真出了事,咱們誰都擔不起,姐姐說呢?姐姐,以後日子還長着呢。”
句句是好話,字字是關切,是為她着想,可綠楊聽了卻冷笑,“這麼怕出事,那怎麼還攔我?拖死了人,就不是事了嗎?”
死人怎麼了?隻要死的不是自己,就不是事。
“姐姐,我這樣勸你……姐姐,我是為你好!你一定不能出去!真出去了,可就說不清了!”
這話綠楊聽不懂,“什麼說不清?”
碧桃歎了一口氣,說:“姐姐,咱們話都說到那份上了,你還是鬧着要出去,這落在有心人眼裡,難免要犯嘀咕……姐姐,說這話怕是要得罪你……姐姐如果一定要出去的話,還是叫人搜一回身吧,免得将來有什麼風言風語……姐姐别怪我多嘴,我都是為姐姐好……”
這倒也不是多嘴。碧桃的這些話,綠楊聽了,心止不住狂跳。她還從來沒往這上頭想過,不得不說,碧桃的确心思缜密。
這不能不謝她。
綠楊這樣想着,語氣不自覺就好了很多,“難為你想這樣周全,你說得對,是要搜身,這是應該的,我沒什麼好說的。”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搜身就搜身。
那由誰來搜呢?
碧桃笑着說:“那就我來給姐姐的清白作證,可以嗎?姐姐。”
綠楊笑着點了點頭,衆人跟前張開了手臂。
怎麼能答應放她出去呢?這個碧桃是想幹什麼!她到底跟誰一夥的!紫榆氣得臉發紅,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猛地意識到什麼,整個人一下子愕住了。
這時候,碧桃的兩隻手,正在紫榆身上輕拍,忽然,她的手停住了,臉上的笑也有些僵。
為什麼停下來?
綠楊正待要問,碧桃卻又若無其事地再次在她身上動起手來。
好奇怪。
想不清原因。
正在想,就看見兩個小丫頭正一邊偷偷瞄她的腰,一邊捂着嘴說悄悄話。
也是好奇怪,叫人忍不住要皺眉。
突然,她也意識到什麼,一瞬的愣怔後,心再一次跳得如擂鼓。
她聽見碧桃笑着說,“我搜完了,當然是沒有什麼,姐姐快過去吧。”
這樣子,怎麼過去呢?
她的臉,雪白沒有人色,手臂也抖得不成樣子,好幾次,才終于顫巍巍地從腰帶裡摸出了一個東西來。
翡翠,鴿子蛋大小,有編繩系着,還另外穿了三顆水晶珠子,拖着流蘇。
不是挂腰帶上的,是扇墜,系在扇子兩側的大骨上,或者編進扇箍裡,挂在扇袋上也行。
這是今天給廣益堂的東西造冊子時,橙楓告訴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