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枝枝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合同,又看了看對面的人,隻好默默點了點頭承認,把合同收進了自己的包裡,但怎麼也不肯說話了。
葉修一看這樣就估計對方是害怕了,也不再問了,就隻說自己也是嘉世的,你要等人來接的去嘉世大樓裡等吧,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太安全。
年枝枝這才借着路燈燈光看清對方薄外套下的嘉世隊服,但她對嘉世主力隊員的面容耳熟能詳,面前這張臉沒有印象,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嘉世的替補。
稍微放下心來的少女沉默了一會兒問他:“老師您知道哪裡有可以未成年住的賓館嗎?”
葉修最開始還覺得挺好的,心說現在的小孩都有點警惕心知道不能随便告訴陌生人自己的信息,不過警惕心好像也不怎麼強,怎麼現在又突然改口問他這種問題了。
簡直就是擺明了說自己晚上沒地方住了。
葉修換了姿勢,把手揣進了兜裡,指腹摸到了口袋裡硬硬的煙盒棱角,不過想到有未成年小女孩,讓人家吸二手煙不太好,到底還是忍住了抽煙的想法,說:“這一片之前出過事兒,有家長找不到小孩兒着急報了警,警察查到人後發現在酒店裡,所以這邊都不單獨開給未成年房間的。”
“要想住酒店賓館的話恐怕得打車去其他地方才行。”
年枝枝聽完開始發呆。
葉修有趣的發現,面前的少女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細細長長的眉毛皺起來,看起來很是憂愁。
他也沒說話,憋了一會兒還是走到旁邊去抽了一根煙,火星在指尖明明滅滅的,還抽空打量坐在長椅上的少女。
長得很漂亮,體态也很好,坐在長椅上背也是挺的直直的,看上去不像是打電競,反而像是學舞蹈的。
現在的H市晚上還有點夜風,順着街道拂面而過,吹的她的襯衫都被風灌滿鼓起來,發絲也跟着在夜空裡飄,在學校裡指不定得收到多少情書。
蹲在馬路邊抽完了煙,葉修等煙味散了一點,又走過去問:“你不是拿到合同了嗎?就算不想回家,青訓生的合同我記得都是半年一年的短簽,也沒什麼過分的條約,你想打遊戲,嘉世也包吃住的。這麼坐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不然我給你打個車你回家?”
年枝枝這才說:“......謝謝您噢,但是我家在C市,我今天剛來H市。”
自然也回不了家了,況且她也不太想回家。
“你家裡人不知道你來H市了嗎?”葉修問,心裡想那這不是算離家出走了嗎?嘉世是什麼風水,盡招些離家出走的小孩打遊戲。
“我家裡人知道的,不是離家出走,我準備簽合同後學籍也轉到這邊來讀書。”不過家裡人還不同意就是了,但是這種事情也沒必要跟剛認識的人說。
“這樣啊,那還挺好的。”葉修想了想愣是沒想出這些話有什麼漏洞來,畢竟自己當年一個人從B市離家出走到H市比這慘多了,甚至到現在打比賽名字都是用的自己弟弟的,他還覺得這個小女孩一個人到H市來試訓還挺勇敢獨立的。
他思考了會兒說,那這樣吧我帶你先去戰隊宿舍找個房間吧,你先住着,等過幾天你把合同寄回家簽了字再交給戰隊經理就好了。
年枝枝眼睛都亮起來:“這樣可以嗎?謝謝你啊老師,你人還怪好的,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合同問題雖然愁人,但這會兒能直接先住進嘉世宿舍自然再好不過,年枝枝就跟在葉修身後兩步遠的地方,小鳥一般叽叽喳喳說着話,又沒他高,背着包看上去跟葉修的小尾巴一樣。
“我叫葉秋。”葉修手還揣在兜裡,說完這句後頓了頓,偏過頭去看身後少女的神情。
隻見少女神色不變,隻從身後的包裡掏紙和筆,很認真的看着他:“我叫年枝枝,新年的年,枝蔓的枝,葉秋老師,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葉修把紙接過來,刷刷幾筆簽好了名字,遞回去的時候突然樂了:“你不怕我是騙子。”
年枝枝盯着手裡的名字端詳半天:“你真是葉秋老師呀,我是嘉世粉絲,認識你的簽名呢。”
葉修事後依舊這樣評價年枝枝:有點警惕心但不多的漂亮小女孩,萬一他是專門練過簽名的騙子怎麼辦,畢竟葉秋也沒在大衆面前露過臉。
這時候的兩個人誰也沒想到,葉秋這個簽名還能落到年枝枝的合同擔保人的位置上去,不過現在年枝枝仔細想一想,葉修本名并不是葉秋,合同上的簽名并不起效力,也虧得她還能在嘉世呆這麼多年。
簽名的事還是後來發生的,年枝枝倒是真的膽大包天想過花錢去找擔保人來簽名的,但比起這個想法的實現,她的家裡人找過來的更快。
所以在葉秋那裡的說法自然也就不成立了,但情況比起年枝枝預想中的要好一些,因為來的人隻有她爸爸一個人,在事情鬧大之前,葉秋主動和她爸爸談了話。
最後合同的擔保人的名字處就落下的是葉秋這個名字。
具體談了些什麼年枝枝不知道,隻知道爸爸在離開的時候對她提的要求:他可以幫她把學籍轉到H市這邊來,要參加嘉世的訓練也不是不行,但是學業也要同步進行,而且家裡不會對她的訓練生活提供任何花銷,不想這樣的話,現在就和他一起回家跟媽媽道歉。
爸爸在用另外一種方式讓她知難而退,但是年枝枝答應了。
她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不僅要兼顧訓練完成學業,因為家裡不支持的原因,青訓營選手那一點工資根本沒辦法供她平日生活裡的基本開銷,她又在網上做榮耀兼職代打。
但合同裡有明确規定的一條是簽定了合同的青訓營選手是不允許有榮耀代打兼職的行為,為的防止就是在出道後被當作黑料挖出後會影響選手本人的商業價值。
因為是明令禁止的行為,所以也沒辦法拿這件事情去問别人,最困難的時期是她還不太懂網絡兼職裡的彎彎繞繞,打了單子不僅沒拿到錢還被騙了一個月的工資,又因為是未成年,報警這件事肯定不僅會把她兼職代打這件事捅開,還會給她的父母打電話。
于是隻能調整自己的計劃,去網上下了免費變聲器去當了榮耀競技場陪玩,一個小時三十塊,現打現結,平日上完課完成訓練後回宿舍能接三個小時的單,周末完成訓練後能多打一點時間,這樣熬了過來。
後面因為代打這件事被葉修察覺到了,這人也不跟别人說,也沒對她代打兼職這件事發表什麼看法。
隻是在平時有事沒事就帶她一塊吃飯,外面的小餐館或者嘉世的食堂,或者周末帶着和蘇沐橙三個人一起去外邊吃宵夜,名頭很多,比如獎勵她這次學校周考月考取得好成績,最近訓練成績有提升,或者嘉世這次比賽赢了對面戰隊,給她加了不少餐。
每當年枝枝自己要去結賬的時候,手裡都會塞進來葉修自己的錢包或者飯卡,葉修就會一隻手裡夾着煙,漫不經心的揮了揮:“去去去,未成年小女孩有點錢自己攢好,我是你擔保人還能把你餓到不成?”
在嘉世一直是段艱難但是年枝枝幾乎每天很開心的日子。
現在雖然因為孫翔的成名,天價轉會費用和高額工資讓家裡人對這個電競選手這個職業稍微改觀了一點,不過這種改觀對年枝枝來說情況并沒有好轉。
因為她在嘉世始終沒有等來她的出道機會,沒有成名,沒有高額工資,更沒有天價轉會費用,收入始終是青訓營訓練選手那一點微薄的工資。
最初的陶軒對她的出道當然有想法,不過在當時的嘉世戰隊裡并沒有她一個驅魔師的位置,而且因為她未成年,很多商業活動沒辦法參加,陶軒籌謀着一個出道就先靠美貌一鳴驚人,再靠比賽積累名氣的計劃,隻好先把她擱置了下來。
後來嘉世隊伍出了問題,葉修退役,她的青梅竹馬孫翔轉會到嘉世接手了一葉之秋,卻沒能把人心散掉的隊伍救活,嘉世出局後又引進了雷霆戰隊隊長肖時欽,卻又在挑戰賽輸給了退役的隊長葉修。
陶軒将嘉世挂牌出售,她的出道計劃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好在現在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她現在作為嘉世的主力隊員,沒有華麗高調的出道宣言和介紹,隻是作為衆多參加挑戰賽隊伍中的一員上場。
但年枝枝為了這一天,作為嘉世隊員上場比賽的這一天,等待了整整四年。
4年,1460天,35040小時,2102400分鐘,126144000秒,她無時無刻不在為此忍耐等待着。
就像葉修說的那樣,不管是她還是嘉世,今後隻會變得更好,當一切歸屬于零之後,無論朝着哪個方向踏出一步來,都是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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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應,我帶你去宿舍吧。”邱非看着卷發少年拿着合同從夏仲天的辦公室出來。
“噢,邱非,枝枝她睡着了嗎?”羅應看了眼趴在邱非背上已經陷入沉睡的少女,面上露出一點愧疚的神情來:“我的航班時間,不好。”
邱非笑了笑:“不是你的原因,不要這樣想,她隻是需要短暫的休息一會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