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能不能認出來是誰。”
俞溱柏湊上前來,屍/體大概是用了什麼法子做了保存,隻不過時間太久,再怎麼樣也開始出現了腐爛,倒是勉強給俞溱柏留了個模糊的樣子供他辨認。
他盯了許久,終于從鎮撫司一堆人的臉孔裡找了一張出來對上。
“這是……塗邵?”
江遊景被劫時,鎮撫司派去人中的那個塗邵。
俞暮南不置可否,斜着眼揚了揚下巴:“看他左側胳膊。”
俞溱柏便忍着惡心去翻弄塗邵的胳膊。那裡與其他的皮肉都不同,像是尤其被人叮囑了要牢牢保存,除卻摸上去更硬了些,其他與人活着時并無兩樣。
俞溱柏看見,那上面拿刀劃了一個“Ⅹ”字。
“這是……?”
“證明溱楊有異心的記号。”俞暮南淡淡解釋道,“小皇帝位子坐久了,不免覺得這大權就該是他的,根本忘了是誰讓他坐上的這個位子。”
“他說要回浔栖祭祖的時候,我便有了懷疑。就憑他也敢同我較量?他既生了這個膽子,那便是有人暗中幫襯他。那又是誰敢這麼幫襯他?”
“所以……您當時就懷疑哥……?”俞溱柏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俞暮南未作解釋:“當然,你可以當塗邵胳膊上這兩道是陰差陽錯才劃上去的。總之如今,鎮撫司裡頻頻有消息出了差錯,若說沒有人從中作梗,那我是不信的。”
“但……但或許,您弄錯人了?”俞溱柏還想垂死掙紮。
幽暗的火光搖曳在兩個人的臉上,俞暮南并不試圖敲死内鬼就是俞溱楊這點,他一張臉平靜得有些令人覺得恐怖。
站在那隻說:“那你就去磐石關替我看看,我究竟有沒有弄錯。”
俞溱柏在那刻閉了眼。
一如現在,他心如死灰地靠在俞溱楊的肩頭閉了眼。所有暗藏的紛争都化作春時綿綿的雨。
嘀嗒,嘀嗒,淅淅瀝瀝地從枝葉間砸向了泥土裡。
這一戰停了,勝負已分。血水開始被沖刷,跪在地上的人變得肮髒。
俞溱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腔上的刀在更一步紮透他的靈魂。他又笑又哭,滿心疑問地質問俞溱楊:“為什麼啊,哥!”
俞溱楊的瘋色好似止住了,他恍若未聞俞溱柏的質問。揚動的黑發将他的雙目蓋住了,陰影下,他的嘴動了動,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
“為什麼?”
手握緊刀柄,他不帶分毫後悔地用力,将刀盡數捅進了俞溱柏的身體,直到刀柄被卡在衣衫上,他的手背觸碰到了俞溱柏的心髒。
那裡還是溫熱的,跳動卻在逐漸變弱。
風動,他的發被吹開了。俞溱楊擡頭,對上了俞溱柏的眼睛。
他們對視過千百遍,這雙眼從幼童的頑皮到少年的不屑一顧,俞溱楊都看在眼裡。而如今,那裡彷徨無措,死死盯着他,仿佛隻要他肯解釋一句,這雙眼都會相信。
可俞溱楊隻是笑了聲,拿手覆上了俞溱柏的胸膛,感受着他離死亡的靠近。
他學着俞溱柏那樣,湊到了他的耳邊:“沒有什麼為什麼。”
“我恨他,僅此而已。”
說罷,他起身,抽出了長刀。噴湧的鮮血夾雜着雨水落在地上,張揚的人終究還是沒能聽到那一切的原因。
他睜着眼盯着俞溱楊,呼吸停止前猶是不信殺死自己的人會是他最敬重的哥哥。
直到雨變成了瓢潑,這一切還如剛發生般。俞溱楊任由雨淋了個濕,面無表情地站在俞溱柏的屍體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一片荒郊野外,而今這副樣子,也能稱得上說是一個亂葬崗。
沈牧儀神色複雜地拔出他紮在馬車上的那支箭,小聲囑咐過馬車内什麼。便聽裡面猶豫着有人回答:“那我便不下去了。”
複而是柳靜姝的聲音,她知道出去後要面臨什麼,加油打氣地給自己建設好了準備,才說:“我、我要出去。”
未見過生殺的人無論如何也是難以适應這樣的場面的,柳靜姝下馬車後第一眼,腿就有些軟。
沈牧儀連忙攙扶住了人,說:“不要勉強,要不還是回馬車裡吧?”
柳靜姝擺了擺手,忍住洶湧上來的吐意,硬是在沈牧儀的攙扶下走到了俞溱楊的身邊。
俞溱楊還跟座雕像般站在那,即便知道有人靠近,也沒有做半分反應。
柳靜姝站定在他面前,撇開頭不去俞溱柏,沖他道:“事到如今,你作何打算?鎮撫司看來你是回不去了。”
俞溱楊将目光從俞溱柏身上挪到了柳靜姝身上,冷嗤了聲:“不勞你多操心。”
“喂!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們小堂主明明是好意,你用得着這樣一副口氣嗎?”關鶴怒了。
俞溱楊也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副樣子,他淡淡看了眼關鶴,那雙眼即便不刻意警告什麼,也足夠令人膽破。
關鶴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卻仍有些氣不過。
俞溱楊目光越過柳、沈兩人,遙遙定在了池霁身上,忽然道:“池公子是吧?勞煩過來下。”
衆人皆一腦袋問号,他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