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燭火倏的滅了。長街北處有軍隊行進聲緩慢響起,藏匿在黑色中的三個人神情慢慢冷了下來。
那大概是南司的人,手段更狠辣些。往北勘了近十裡也沒找見某個人的蹤迹,回去免不了被賞一頓罰。是以那領頭的帶了些怒氣地往刀上淬了口酒,一刀紮進地裡,在半夜驚悚地劃開一道尖聲。
“娘的,暮大人在蘆國好好那麼多年都沒事,偏生那個沈牧儀要多管閑事,等哪日有機會,我定要宰了他痛快!”
匪氣尤重,像極了南司不按章法行事的風格。
池霁挑開一個小縫往那悄悄看了眼,眼睛眯了眯,又不着痕迹地關緊了窗。想了想,抓過了桌上的那張皮。
柳靜姝就是在這時候問的,聲音壓得跟從香爐裡飄出來的煙兒似的:“他今日叫你去,問的什麼?”
池霁将那張臉帶上,假皮下的聲音因為動作的緣故變得有些悶,他悄聲道:“當初暮遇不是被俞溱柏劫走的嗎?帶回渭城後大概也是交給他來管養了。”
“俞溱楊說暮遇是能威脅到俞暮南的人,但我總覺得他好像也沒那麼在意暮遇。要不然能是這樣?他叫我去,就是拿我撒氣去的。”
“人是在‘我’手裡不見的,除了你們的大好機會就這麼因為‘我’的失職被威脅到了,老賊都氣瘋了。”
無論怎麼将聲音放低,那帶着得意的暢快止不住從字裡行間跑出來,好似被俞暮南大賞一頓罰的人不是他似的。
柳靜姝拿手肘撞了撞他,力道不大。
手肘剛挨上池霁的胳膊,他登時後退一步,倒吸了口涼氣,臉色變得尤其難看。他靠在窗邊,冷汗從背上浸潤了衣衫。
柳靜姝愣了:“你挨他打了?”
池霁不說話,沈牧儀從後越了過來,三人被照在月光下,他朝池霁伸手:“掀開。”
“喂……”
“我再說一遍,把袖子掀開。”少年明顯帶着怒氣。
他們氣勢洶洶地站在池霁面前,南司的隊伍就在這時候經過了國賓館,整齊劃一。池霁倏然感到有道視線從大街上穿來。
即便如今這間屋子裡黑漆漆、靜悄悄一片,也仿佛被那個人看穿了一切。
他伫立在長街上,冷笑着:“國賓館?早晚叫你們備口棺材,還住什麼國賓館。”
說罷,南司的隊伍又動了,浩浩蕩蕩地行進在這夜裡,沒太多人知曉。
直到隊伍的動靜徹底不能夠被沈牧儀他們捕捉到,池霁才僵着笑從懷裡掏了一個火折子出來,悠悠吹開。
火苗被擁簇在三人之間,池霁打眼就瞧見柳靜姝那一臉正兒八經宛如死了親哥的模樣。
他難得不願意用什麼可憐法子在她這兒博同情,拿手挨了挨她:“喂……别一副慘樣搞得我好像已經死了一樣,不就是挨他一頓打嗎?我堂堂七尺男兒,被打一頓又不要緊。再說了……”
他話還沒說完,懷裡就被沈牧儀丢進來一個小瓶子。少年聲音硬邦邦的,誰見了都明白他如今心情不大爽快。
“拿去塗,我從前按師父教的提煉的。”
池霁悠悠歎了口氣,收下了:“謝了。”
小窗咯吱了一下,他想了想又道:“我這些天頂着這個身份,也看清楚了些事。”
明月悠悠如愁,前行人總是有許多個不知天昏地暗的日夜的。
屋檐上有夜貓伸了懶腰,下一秒跳到了這扇窗邊。小貓拿爪子扣着窗欄,動靜不是特别刺耳,隻像是它在告訴屋裡的人,這窗外,還有它這樣一隻小貓。
三人起初因動靜都收斂了氣息,還以為是有什麼不速之客。
哪想到月靜悄悄的,夜也靜悄悄的,隻有窗外不那麼靜悄悄。小貓見爪子敲不開窗,像是有些急了,偷偷叫了幾聲。
随着夜風,柳靜姝才注意到小窗上有幾道胡須的影子。
她有些驚奇:“好像是貓?”
池霁的話就這麼被一隻貓的到來打斷,他随手開了條小縫,小貓就宛若無骨似的擠了進來。一溜煙跑到了柳靜姝身上去。
它一點兒都不怕人,高傲地站在柳靜姝肩頭,眼睛掃了一圈在屋子裡的人。貓主子大概心裡認可了這幾個人類來作為它的仆人,懶懶打了個呵欠,竟然就這麼盤在柳靜姝肩上睡下了。
叫沈牧儀都覺得驚訝:“它喜歡你。”
柳靜姝摸了摸小貓的毛,訝然着:“或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