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川便又将話說了一遍。
牆角的小貓無聊了許久,見笨仆人終于露面了,才高傲地有了幾分給面子的意味。踩步優雅往前的時候,路過了俞川身邊,它似想起什麼似的,龇牙咧嘴地伸出了爪子又朝俞川去了。
倒不是真要對俞川再做什麼。貓狗通人性,俞川那令人不适的眼神,連它看了也平生出一股氣。
沈牧儀身體擋着俞川的視線,手卻不知道從哪撈來了一把肉幹——他多少猜到這半夜登門賴着不走的小貓餓了。
長袖下的手背着,手指微微曲起,朝柳靜姝勾了勾。
柳靜姝不明所以地将手攤在他的手邊,沈牧儀如有所感,那一把肉幹盡數倒進了柳靜姝的手。
空氣裡絲絲縷縷彌漫了一股肉味,人聞不見,貓聞見了。
小貓登時興奮起來,步子也不優雅了,幾步躍上沈牧儀的肩膀,敷衍地拿頭蹭了蹭他的皮膚,繼而跳進柳靜姝的懷裡。
它似乎不講道理地偏愛着柳靜姝。
柳靜姝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便這麼喂着小貓,半晌才給俞川一個回應:“您說是來保護居住于國賓館的人,怎麼個保護法?”
俞川咬牙切齒:“自是時時刻刻都放在眼皮子底下。”
“若要拿些不恰當的話來比喻。”像是想到什麼,他近了一步,挂着不懷好意的笑,模樣有些下流,“便是說……心肝兒寶貝似的,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惡心!
是個人都被俞川的話惡心到了。柳靜姝的臉有一瞬皲裂,她也算得脾氣好,卻實在不想就這麼讓俞川得了口舌威風。
懷中的小貓還沒安生吃幾口肉幹,毛又炸開了。
柳靜姝剛伸手撫了一下,耳邊驚起吼叫:“什麼人竟敢偷襲我?!”
她從沈牧儀肩後探出視線,俞川捂着一邊臉四處找尋動手之人。
她眨了眨眼,想到了什麼似的,視線一路順着沈牧儀的肩往下,到腰處,再到腰下邊背着的手上。
那手上猶不知從何而來的,還零散着幾塊肉幹。大概方才就是被他充當石子用了吧?
柳靜姝暗笑,不動神色地拿手蹭了蹭他,力道不輕不重帶着一絲癢意,跟貓似的。
少年出口的聲音從冬雪一瞬跨至炙夏,恍如他從未生過一絲氣,還是那個彬彬有禮的人。
“俞公子莫不是昏了頭,這兒是國賓館,沒有一個人能讓俞公子來這般調侃的。”
俞川還不算太傻,即便毫無憑據,他也想不出在方才來說,比沈牧儀更适合對自己動手的人了。
他震了震刀,不要臉道:“那又如何?即便是住在國賓館的人,又如何?沈牧儀,我想你應當明白一個道理。”
“任何你來我往的事裡面,都是講究一個對等的。如今我堂堂鎮撫司南司司首,同你們講話,幾時輪得到一個無名無姓的九流丫頭來回話?這就是你們蘆國的道理?”
他竟是拿身份來做文章了。
國賓館門口開始暗流湧動,長街上卻沒人敢多看鎮撫司的熱鬧,紛紛回避着。是以有兩個人出現在街角的時候,便格外惹人注意些。
“俞溱柏”跟在俞溱楊身後,大概身上的傷實在太重,他走路的時候頻頻嘶氣,竟讓人越過那張臉,都能看出那皮下的人是如何的龇牙咧嘴。
他身前的人一如既往,眸色深深。
見柳靜姝和沈牧儀已經注意到了他們,“俞溱柏”微微點了個頭,拿手在半空中小幅度畫了個圈——“攪亂”的意思。
柳靜姝輕輕戳了戳沈牧儀的腰。少年微微低頭,就見她一肚子壞水的模樣,再看那貓,已然明白了她想幹什麼。
他當然也看見了“俞溱柏”的動作,袖下的手指曲了曲,仿佛他的臉一樣無奈。
柳靜姝便抽了折扇在手中打轉,小貓極度配合地狀似被折扇吓到了,滑溜的演技像早已登台表演幾十年的老戲子一樣,哧溜一下就蹿到了俞川的身上。
俞川當即慘叫起來:“你個小娘皮,老子早晚扒了你的皮!”
一度混亂不堪。
這之中有人踏風而來,他撥開人群,一手将趴在俞川臉上作亂的小貓捉住。小貓并不知道這人是好是壞,便索性全歸結為壞人一類的,張口要咬,卻聞見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俞溱柏”笑嘻嘻鉗住它的脖頸,它在這隻手上聞到了昨夜的味道,眼珠子一轉,松開了要咬俞溱楊的嘴。
倒躺在俞溱楊的手上,裝起了被人捉住的慘樣,好不惬意地給自己舔起了毛。
俞溱楊更不懂這些貓狗,将它交到了“俞溱柏”的手裡,闆着臉責問起俞川來:“俞川,你在國賓館門口鬧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