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宮位置偏僻,向來是不受寵的公主居住的地方,而掖幽庭距離碧霄宮也不過是百丈遠的距離。
掖幽庭是犯了事的官員家屬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内侍宮女,許是因為白天容嫣的人在内侍省訓斥了那些人一頓,底下已經傳開了容嫣看重容鸢,所以她進了掖幽庭,門口的人竟是沒有阻攔。
她照着前世的記憶,走了沒多久,停在了他所在的屋子的門前。
屋裡面黑黢黢的,沒有點燈,她猜測大約是人還昏迷着。
如果他還沒有意識的話,是不是說明不管她做什麼,他都不會反抗?
容鸢在門口站了許久,等她做好了心理建設之後,才慢慢推開了緊閉的房門,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在關上門之前還探頭往外面看了好幾眼,确定外面沒人之後,便放心地把門關上。
隻是做完這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後的衣裳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她借着外頭廊上挂着的燈籠透進來的光,摸索着往床所在方向走去,昏暗的屋子裡讓她有些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桌角,大腿處傳來的鈍痛讓她眼裡泛起了淚光。
碰撞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的屋中很是明顯,容鸢的呼痛聲到了嘴邊又生生被自己的手捂住,她緊張地往不遠處地床上看去,雖然看不清床上的人,可是那邊沒有任何的動靜,倒是讓她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處。
幸好,幸好他沒有醒來。
不過也是,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眼下宋珣因為淋了雨而發熱,正是神志不清的時候。
這種時候也是最容易讓人乘虛而入的時候。
她忍着大腿處的鈍痛,一瘸一拐終于挪到了床前。
遠處的天空隐隐響起雷聲,可眼下她的心跳聲比那些雷聲還要大。
她活了十六年,連隻螞蟻都沒有踩死過,驟然要自己去殺一個活生生的人,總歸是有些恐懼的。
這十六年她做過最勇敢的事情,大概就是前世沒有任何的猶豫,從摘星台跳了下去,若是讓她再跳一次,她是如何都不敢的。
眼下她要做的事,卻是比自己從摘星台跳下去還要可怕。
那就是刺殺宋珣。
她站在宋珣的床前已經是費勁了所有的力氣,額角上不知何時沁了冷汗,等她哆哆嗦嗦地傾身靠近,确保床上的人真的還在昏迷之中後,才抖着手去抽出手中的匕首。
然而正當她顫抖着要舉起匕首的時候,一聲驚雷驟然在耳邊炸開,銀光像是一把利劍破開了濃黑的夜晚,突然照亮了整個屋子。
在被吓一跳的同時,她看見床上的男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似寒潭一般的黑眸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動作。
她臉色一白,手中的匕首沒拿穩,掉在了床上。
他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容鸢忽視不了對方的冷淡的目光,瞪大一雙杏眸怔愣地看着他,一時間有些無措。
雷聲過後,屋子裡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隻是她能清楚地聽見自己急促地呼吸聲,這種感覺,好像又回到前世被宋珣幽禁在後宮的時候。
雙方都沒有說話,容鸢保持着被吓到的動作,直到又一道雷聲響起,她才回過神來,顧不了那麼多,上半身探進床上,想要撈起那把掉在宋珣眼前的匕首。
然而對方不知何時撐起了身體,先她一步撿起了那把匕首。
對方掃了一眼手中的并不怎麼鋒利的匕首,而後,帶着微啞的清冷嗓音在耳邊響起:“五公主是想,殺了我嗎?”
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诮,似乎在嘲笑容鸢的不自量力。
其實在容鸢進來的時候宋珣就已經醒了。
雖然與她接觸不多,可他得到的消息是這位素來不受寵的五公主,偏偏與宮中其他的皇子公主不同。
性子單純良善,沒有防人之心。
在她腳邊暈倒是他算好的,他料定她一定不會放任他不管,隻是沒想到他也有算錯的時候。
比如方才,她趁着他昏迷,想要他的命。
這回膽子倒是挺大。
明明上次讓身邊的宮女給他送傷藥的時候跟做賊似的。
斷斷續續地雷聲照亮了屋子,他擡眸對上眼前的少女,想要仔細打量她,沒想到卻見她紅着眼圈,眼裡泛着水光,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半晌,隻聽見短促的抽泣聲之後,接着是一道軟綿綿的聲音:“我不是,我沒,我沒有......”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語氣中帶着若有似無的委屈。
就好像,他欺負了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