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已過,荒城依然蕭條蒼涼,烏黑的天空又在醞釀新一場暴雪,而此時的落雪已覆蓋三尺深。
蜿蜒河流結了冰,河畔存有荒城遺迹,那是一方殿堂,背靠山坡,風雪少留痕迹,隻是現在轉吹了南風。白雪混沙堆積給殿堂鋪了層外衣。
傍晚,沈靡初在殿前蘇醒,雪花落入眼眸,她猛地眨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環視這天地周遭,愈發茫然。黑發散亂飄飛,一身黑色勁裝在雪白的天地間很是顯眼。風雪拂過她的臉龐,她卻不覺得冰冷,明白過後,隻是在心裡悄悄給那個人記了一筆。
這估計又是他的計劃,讓她親身處于其中,卻什麼也不告訴。
一隻色香味俱全的烤雞,一時貪嘴,竟中了親哥的計。下藥,這麼卑劣又直白的計策,但在此之前她的确不會懷疑他會幹這種事。
雪越下越大了,沈靡初拿起了身旁的儲物袋,拍了拍雪,系在腰間,走進前方的宮殿,先避過這陣暴雪為要。
殿堂内很昏暗,中央立着一尊石像,仙風道骨,不知是誰。側邊放着一堆幹柴,旁邊是竈爐,正好用來生火照明取暖。石像後有兩扇門,最右側的房子可能沒有關窗,大風呼呼地刮,那間房也是最亮的一間。
沈靡初束起散亂的頭發,神識探入儲物袋,不禁眼前一黑,裡頭空蕩蕩,除了幾身換洗的衣裳,什麼值錢的都沒有。
她歎了口氣,漫無目的地扒拉着一堆柴,架空,卻苦于沒有火種。這時門口卻突然傳來響動,思索片刻,她縮進了左邊的房間,在門口處暗中靜候。
來者是一位高挑的少年,五官十分精緻,眉眼如畫,如月之皎皎,唇角微挑,一副世間美好的樣子。他走入黑暗,幾道亮光投射在他臉上,讓沈靡初更看清了他的樣子。劍眉星目,面冠如玉;銳氣暗藏,卻表現出一副儒雅清爽的樣子。着一身黑色勁裝,袖口和領口處可見紅色外衣,攜着些許雪花,被寒風吹落。
他一步步走到竈爐前,遠遠看,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高貴優雅姿态,瞥了眼被架起來的幹柴,開始不緊不慢地生火,火光映亮了殿堂。
沈靡初不屑皺眉,心中輕嗤:生個火而已,裝什麼呀!
不知道這聲嗤笑如何傳進了對方耳朵裡,隻見他添柴的動作停下來,緩緩轉頭,恰與門縫裡沈靡初的眼睛對個正着,兩人都愣了一下。一個是在懷疑自己有沒有被發現,一個是在暗惱為何自己沒有早點察覺這裡有人。
“何不光明正大出來講話?”他道。
沈靡初應聲走出來,一聲不吭,保持着距離和警惕。
“在下,夜曦。”男子作揖道。
沈靡初同樣回禮,“在下,沈初。”
在九州時,“沈初”是她用來執行任務的化名,稍有名氣。
聞言,夜曦唇角輕揚,卻沒有笑出聲,問道:“沈姑娘為何躲在門後偷看?”
“是我先來的,這裡暫時就算做我的地盤了,哪裡是偷看?況且此處雪景不錯,我是來賞雪的。”
“賞雪?”他笑道,“姑娘還是說明話吧,你想必也是為了即将現世的無極靈珠而來吧?人們心照不宣的事,沒什麼好隐瞞的。”
“既然如此,我也無須解釋些什麼了。”
但是事實上,沈靡初的确對所謂的無極靈珠一無所知。
“我為無極靈珠而來,自然是想觊觎它的人越少越好,更不希望有人與我相争。”夜曦的神色突然淩厲起來,話語間帶着壓迫性,“你我修為相差甚遠,你若識相就快離開,若不然,我不會手下留情。”
沈靡初臉色微僵,的确,雖摸不清對方的修為,但憑他方才釋放的威壓,她便知自己不是對手,還是不惹為妙。
“識時務者為俊傑,道理我懂,再會!”
沈靡初抱拳,随後姿态潇灑地走出宮殿。
隻是剛打開門就被那狂風暴雪吹得眼都睜不開,寒風獵獵,雪積在一起瓢潑落下,形如棉絮卻打得人臉疼,看不清前方的路,唯餘滿目茫茫白雪。
沈靡初即刻關上門,找回自己的呼吸,背着門道:“夜公子,能否等雪停再走?我保證不與你争奪什麼。”
夜曦睨了她一眼,點了頭,算是允許。
“多謝!”
沈靡初再一作揖,随後找了個離竈爐不遠的地方坐下,心裡已經有過算計:這個夜曦看着高傲,生人勿近,應該是信奉堂堂正正的君子,既然他已承諾允許自己呆在這裡面,那她現在就是無恙的。
有了短暫的安全,沈靡初目視着竈爐,思考接下來前往何處。
這地方荒涼至極,從醒來那一瞬間,看帶着清白的天空時,她就知道這裡已經不是九州了,此地靈氣匮乏,難以聚氣修煉,甚至空氣都與九州不同,少了點血腥味,素白之至。
沈靡初扶額,一想到兄長以往的作風,她總不免憂心。兄長項靡擎,是無極島的主人,絕影殺手的主上。沈靡初長大後就很少見到他了,他一直很忙,眉頭總是皺着,盡管心中三千煩惱,卻絲毫不願說與她聽,隻會給她下達任務,而她隻有完成任務。父親早逝,母親生下她後也不在人世了,是兄長和叔叔将她養大,為了紀念母親,她便姓了沈。
沈靡初自小被教會了拿劍殺人,十二歲被送出無極島後,五年與刀劍血腥相伴。沒辦法,生于這樣的家庭,刀尖舔血才是正常。所幸,五年的經營,“沈初”這個名字終于在九州一隅有了點名氣。
沈靡初面無表情似在發呆,正不解為何兄長要把她丢到這裡來,隻一擡眼便與對面的夜曦撞上了視線。奇怪,他一直看着我做甚?
疑惑之際,夜曦眼神突然變了,放下了氣定神閑的高傲,多了一絲探究。沈靡初慢慢轉移了視線,心道: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隻聽他冷聲道:“沈初?你可知我是誰?”
沈靡初再次對上他的眼睛,“你不是夜曦嗎?”
“我乃煉丹師章圭丹之徒,半月前,在熾州煉丹府,我見過你,是你放火燒了我師父的藥田!然後揚長而去,你是潇灑了,卻令我師父他老人家傷心難過許久”夜曦站起來,拍拍衣袖上的灰,“從來沒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放肆,今日,我就替我師父報仇報怨!”
沈靡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回想起來,半月前,她的确去過煉丹府,的确放火燒了塊藥田,隻是沒想到,這裡竟然能遇上煉丹府的人。
她慌忙站起來,“你聽我解釋,我那日雖放了火,但實際上沒有真燒到什麼,我點的是籬笆,你們不是很快就把火滅了嗎?沒有損失,不如就當我開了個玩笑,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