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弈說完,面上表現得沒有異樣,實際置于身側的手抖得下一秒就能确診帕金森。
他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從聽到珍愛之人和别的男人簽訂聯姻協議起就一直盼望着,現在終于講出來,除了緊張,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簡弈強行鎮定地看向高座上的青年,卻發現對方在此刻依舊面不改色。
這是正常的,他告訴自己,那人不管發生什麼都永遠從容不迫。
但簡弈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他比殷肆雲大三歲,以往在學業、事業上都屬于可供信任的前輩,此前也堅持克己守禮,将内心的情感藏得很好。
簡弈不知道青年突然發現當作朋友的人對他有那種想法會怎麼想。
不過話說回來,殷肆雲以前就從未察覺過嗎?
他對人性、商業的感知力那麼敏感,怎麼就看不出他的心思呢?
簡弈盡量不去想青年看破不說破的可能,因為那是一種變相的拒絕。
他忍了這麼多年,不想承受一個注明他早已失敗的結果。
半圍成圓的辦公桌後,水晶吊燈的蒼白光暈落在殷肆雲眉骨,将流暢輪廓雕琢成冰冷的雕塑像,眼睫垂落的弧度在高挺鼻骨兩側投下宛如蝶翼的陰影。
簡弈凝視着這副十年如一日驚心動魄的臉龐,短短幾分鐘,腦中便閃過許多畫面。
無論是驚鴻一瞥後放棄出國考入青年理想的大學,還是進公司計劃做和他相輔相成的産業,好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
——盡管年歲稍長,從來都是他追随殷肆雲的腳步。
簡弈當然不期盼青年會因他單方面、甚至不敢擺在明面上的行為有一絲波動,但他無比害怕,聽到對方厭惡的話。
厭惡他這個抱着不可說暗欲、卻僞裝清白以求能待在身邊的卑劣演員。
那将比直白的否決更加令人心碎。
“我——”
“不!”
查斯特竟膽大包天地截停了雌主大人的話。
他一臉驚恐地跪下,實在不敢接受另一個答案。
——這隻雄蟲自來到陌生世界、得知他擁有和雌主大人的婚約後,便滿心滿意期待着那個神聖、純潔的重大時刻。
婚禮,或說蟲侍儀式,一隻雄蟲一輩子若有則僅有一次的高光。
也是查斯特孤獨等待八百年才即将迎來的夢想成真。
雄蟲無法想象有人将其奪走後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所以,不可以。
除非雌主大人親口毀約,否則查斯特堅決不允許他失去這個機遇。
即便他和青年間的羁絆已經有了“祭品”和“血誓”,可還遠遠不夠。
前者單單是捕食者和食物的關系,後者有契約的成份,但僅僅是一種證明,類似這個世界的「合同」,在蟲族軍隊和貿易中經常使用,不限于身份。
而蟲侍儀式不同。
那是唯一隻可由雄蟲和他的命定雌主所立下的誓言、讓兩方生生世世就此交纏不休的詛咒。
一種在彼此之間極為錨定的關系。
所以哪怕箭頭不對等、雌主能擁有多位蟲侍,依然是雄蟲心目中獨一無二的追求。
尤其第一位,總是更特殊些。
查斯特強忍憤怒地想,就算簡弈要成為大人的蟲侍,也不能搶走本屬于他的。
八百年,對高級蟲族的生命而言不長不短。足以見證行星滄海桑田、乃至變成一粒早已湮滅的塵埃,卻不夠一隻雄蟲能甘願放棄遙不可及的無望守候。
查斯特眼底的恐懼和乞求濃厚猶如實質,他清楚即使内心有再多不願意,也抵不過青年的輕微一颔首。
“我很聽話的,隻聽您話…我會做很多事,能幫助您,請您相信,我會做您最鋒利的刀;隻要需要,我随時都可以獻出生命…”
雄蟲語無倫次地訴說他的優點,似乎認定了自己會被抛棄,祈盼能以此讓雌主大人回心轉意。
此時他的本質如同未被觀測的量子态,所有引以為傲的能力不過是概率雲邊緣的虛影,惟有殷肆雲的肯定才能讓他的價值坍縮成實體。
——就像電子必須通過測量才能獲得确定位置。查斯特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地感知到,他不過是薛定谔盒中那隻可悲的貓,生死存亡全系于對方是否願意掀起盒蓋的一瞥。
“被雌主在意的雄蟲才是活着的”這句至理名言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沉默比淩遲還令人難忍,四目注視、局促不安的呼吸聲中,審判終于來臨。
殷肆雲沒有問友人為何突然提出如此要求,他不關心,但确實有過這樣的打算,于是道:“我會考慮。”
雄蟲心如死灰。
可随即又整理好情緒。
——尚在考慮,說明存在改變的餘地。隻要他接下來努力向雌主大人展現比簡弈更大的實力,就有更多的利用價值,屆時大人定會明白誰才是最好的選擇。
想清楚後的查斯特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但更亮的是站在台下的簡弈。
年長男人喜出望外,不可置信他聽見的内容。
雖然并非肯定答複,但青年将他納入考量,就代表有機會。
而簡弈有信心把入圍變成獲選。
他嚣然看了跪着的雄蟲一眼,語氣含蓄卻難掩得意:“不急。”
呸!其實急的晚上都睡不着吧。
查斯特暗自怒罵。
雄蟲現在怎麼看**的簡弈都不爽,對方得體的笑容在他眼裡全是小人得志的表現。
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