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郁想繼續靠近殷肆雲,卻被查斯特攔下,他哭求道:“對不起。我知道我做了錯事,沒有立場要你幫忙,但……”
“既然明白,就不要道德綁架。”殷肆雲見他一直說不出個所以然,略有不耐地按下呼叫鈴,“是你自己出去,還是我讓人趕你走?”
邱郁喊道:“你不是你父母親生的!”
殷肆雲眼神一凝:“你說什麼?”
邱郁慌亂補充:“我偷聽過他的談話,他……”
“誰?”
“楚玄。”邱郁掏出手機,向青年展示他好不容易才存下來的一張照片,“是他偷走了艾娃的數據,他綁架了你父母和我媽!”
殷肆雲一眼認出那就是原簡桢,他冷笑道:“你們不是‘兄弟’嗎?”
邱郁羞愧難當:“…我識人不清,抱歉。”
“晚了。”殷肆雲給了身旁的雄蟲一個手勢,後者會意,拎起邱郁就往外丢。
邱郁掙紮無果,絕望叫道:“你果然沒有心,不救别人,難道連父母都棄之不顧了嗎!”
“父母?”殷肆雲掌心握成拳,“你不是說我不是親生的嗎?”
他沉沉道:“…我沒有父母。”
殷肆雲說完,心裡有一瞬的空茫,而後是被針紮了似的刺痛。
他腦中蓦然閃過兩副完全不同的畫面,一邊是從小被忽視、冷漠對待,他一貫認為真切的記憶;一邊則是充滿歡聲笑語、被愛萦繞,如同幻想般美好的生活。
兩相疊加,孰真孰假竟無法分辨。
為什麼?
殷肆雲久違感到車禍時被撞擊的位置疼痛萬分。
——他始終覺得自己無情的性格是兒時經曆造成的,可如果這些回憶是假的呢?那由這些虛假信息鑄就的他屬于什麼?
被人為定義的“人造人”嗎?
殷肆雲此前不屑于親情和愛,但假使他曾經擁有過,還會是如今的模樣嗎?
被迫篡改身份的可能令一向對人生把握得分毫不差的小殷總體會到失控。
這并不好受,薩特說“存在先于本質”,若構築本身的根基都值得懷疑,“我是誰”這個哲學問題便變得從未如此具象。
查斯特的懷抱驚醒了殷肆雲。青年沉默的影子被燈光拉成細長的利刃,雄蟲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卻聞到了空氣中浮動的信息素,被本能驅使做出了當下的最佳反應。
燥熱的體溫讓人領略些許真實,殷肆雲問又爬回來的邱郁:“楚玄在哪?”
邱郁眼睛一亮,報出個郊區廢棄工廠的地址。
他道:“你的父母也在。”
殷肆雲眼睑微動:“你可以滾了。”
小殷總一言九鼎,邱郁放下心裡的巨石,猶猶豫豫說:“我陪你。”
他還沒厚顔無恥到讓幫忙的人獨自涉險,“你有所不知,楚玄這個人…很怪,他有許多奇異技能,普通人招架不來。”
“是嗎?”殷肆雲想起另一個人,幽幽道,“我可不是你。”
邱郁不知是何想法,竟接下這句嘲弄:“嗯,你總是不一樣的。”
這也是他會來找殷肆雲的原因,除了那人的要求,還有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
很奇怪,明明他們之間,尤其殷肆雲對他,也沒多熟悉。但邱郁堅信有且隻有殷肆雲才能做到——盡管青年根本沒明确答應。
殷肆雲看了眼已全然将他視為救世主的男人,可有可無地道:“随便你,但别礙事。”
邱郁自然點頭稱是。
他本緊緊跟在令人安心的青年身後,但沒走幾步就被人高馬大的雄蟲擠開。
查斯特殷勤地給殷肆雲披上他的外套:“夜晚風大。”
“。”
雄蟲把雌主大人護得嚴嚴實實,其他人想插也插不進來。
殷肆雲走至大門,不出所料地見到厲玦和簡弈、還有一個不算特别意外的人。
看起來一點傷沒受的白洵止上前幾步,抱着雙臂道:“現在讓我殺了他還來得及。”
系統已經以上帝視角告知了他近期的發展,白洵止不懂原簡桢是鬧哪出,但不用想也知道救人肯定是陷阱,比起未知的麻煩,當然是讓他趕緊殺了“簡桢”,恢複一切更便捷。
“可你不覺得這樣就太無聊了嗎?” 殷肆雲倒不在意查斯特的命,他單純不願受制于人,或說命運。
殷肆雲坦蕩地盯着白洵止,似乎在審視對方有沒有這個膽量:“你經曆過這麼多世界,修複過無數劇情,就沒有過試着推翻所有的欲望?”
白洵止想說那樣他有什麼好處,不僅沒系統獎勵還可能受到懲罰,但望着漂亮青年勢在必得的模樣,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在一次次扮演他人的任務裡消磨了心境,從被動變為主動接受注定好的安排,早已忘了當初也曾有面對不公時的反抗。
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逃避?
白洵止原以為能穿梭不同劇本的他是淩駕于世界之外,但實則早已變成了系統規則的行使機器,連有不甘的情緒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那般遙遠了。
這是他當初成為任務者的初心嗎?想改變命運的的人最終成了命運的奴隸,多麼諷刺!
久久凝滞後,白洵止看到殷肆雲明亮雙眸裡倒映的自己說“好”。
與此同時,他人生第一次,聽到了怦然心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