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朦之際,橫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雨絲敲打着後院的遮雨棚,噼噼啪啪的聲音,吵得人心煩。
坐在椅子上發呆的秦無赦被驚擾,回過神來起身将窗戶關了個嚴嚴實實,擾人的噪音頓時隻剩朦胧餘音。
秦無赦滿意的轉身,對上雙澄藍色的眼。
許是室内光線太亮,他眯着眼,茫然的與秦無赦對視,眼底卻空蕩蕩的,隻鏡面般映着室内的布置。
根據資料記載,他已經七歲,但他看起來卻不過四五歲,瘦骨伶仃的模樣,遠比同齡人瘦小得多,一副飽受虐待營養不良的模樣。
唯有那頭橘色的頭發,因為常年泡在營養液裡,被滋養得格外瑩潤,此刻正柔順的搭在肩窩裡,被天藍色的被子襯得格外鮮豔。
心不在焉沒有注意到他呼吸變化的秦無赦怔了怔,謹慎的停在窗邊,眉眼間帶着溫軟笑意,定定的與他對視良久。
直到他茫然的眼神裡褪去警惕,才慢慢的朝窗邊走過去,嗓音溫溫的,仿佛他們不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而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醒了?身體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躺在床上小小一團的孩童動了動嘴,卻隻發出個短促的無意義的音節,像是從未發出過聲音的人,第一次動用自己的發聲器官,音調幹澀粗粝,有種磨砂般的質感。
眉梢蹙了蹙,秦無赦在床邊坐下,剛端起床頭櫃上放着的水杯,便看到小孩已經自覺的掙紮着試圖坐起來。
漆黑眼底掠過點淺淺的笑意,秦無赦伸手幫着他坐穩,動作生疏卻溫柔的将溫度正好的水喂到他唇邊。
大半杯溫熱的蜂蜜水入喉,仿佛打破某種桎梏,男孩眉眼間的情緒,比起初醒時,多了幾分生動。
那雙澄藍的眼眸裡,鏡面般空茫的非人感褪去,鮮活的色彩在眼底渲染,看向秦無赦的目光裡,不自覺便帶出些許的親近和依賴。
這可真是,太好騙了。
察覺到他的變化,對于一杯水就能卸下防備的小孩,秦無赦隻能在心底無奈搖頭,面上笑意卻依舊溫軟,
“還要嗎?”
男孩搖了搖頭,他注視着秦無赦的笑顔,好半晌,生疏的牽動臉上肌肉,揚起唇,露出個僵硬的笑容。
那笑雖僵硬,可眼底的情緒,卻是不容錯辨的,真實的歡快。
秦無赦笑意愈深,她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意圖抽手時,卻察覺到毛絨絨的小腦袋輕輕蹭了蹭自己的掌心。
像是沖着主人撒嬌的幼貓,又乖又萌,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心髒像是被這隻橘貓團子撞了下,酸酸軟軟的,本就滿心憐惜的秦無赦,更在此刻生出無限柔情。
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被一個蹭蹭徹底征服的模樣,與她片刻之前還在心底吐槽的,一杯水就能收買的幼童,有多相似。
往回收的手頓住,秦無赦坐到他身側,落在幼童頭頂的手下滑,攬住他單薄的肩膀,本就溫和的聲音被放得更加柔軟,
“我名秦殊,字無赦,号永恒,華夏人,如今暫居橫濱,名下有家除靈事務所,業務雖少,收入卻算穩定。”
“家中還有位侄子,名喚長庚,目前在事務所就職,為人可靠,性格也頗為友善,比較重要的信息大緻就這些。”
“那麼孩子,你願意留下來,成為我的家人嗎?”
她低下頭,目光不閃不避的與男孩對視,将自己明面上的資料娓娓道來,直到最後,才以種旁人看來過分鄭重的态度詢問道。
雖然從有記憶起,便被困在實驗室裡,可其實,中原中也并非一無所知的白紙,他的學習能力和理解能力都非常優秀。
否則原劇情裡,剛剛離開實驗室,孤身一人的他,也不可能在混亂無序的橫濱獨自生活兩年,才被羊組織撿回去。
雖然秦無赦早已做好收養他的準備,可中原中也畢竟是有着獨立人格,真正意義上的人,不是街邊可以[綁架代替購買]的貓狗。
哪怕他可能并不明白秦無赦在說什麼,秦無赦也還是想要問問他的意願,問問他願不願意留在她為他準備的[家]裡。
她想給予中原中也的,是對他獨立個體的最基礎的尊重,是命運從未給過他的,關于自己人生的選擇權。
哪怕這份尊重,在他此刻的不谙世事下,顯得格外虛僞,
男孩眨了眨眼,伸手抓住秦無赦的手,被水潤過的嗓音不複沙啞粗粝,多了幾分孩童應有的清脆。
他目光直直的與秦無赦對視着,艱難的調動發聲器官,一字一頓的,緩慢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Naka,hara,chuuya。”
他沒說願不願意,可他的舉止,已清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秦無赦握着他的手,瘦小的手輕易被她包在掌心,被子裡暖了半天,總算有了活人的熱氣,不似剛被帶回來那時,冷得沒有人氣。
那點熱氣,順着四肢百骸蔓延開來,秦無赦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連慣來沉靜溫和的聲音,都變得輕快,
“中原中也,是嗎?我記住啦,長庚此時不在,你先休息,等他回來,我再介紹他給你認識,好嗎?”
中原中也乖巧點頭,順着她手上的力道,重新躺回被子裡,合上眼眸,很快便在她輕哼的搖籃曲裡,沉沉睡去。
将燈光調成睡眠模式,秦無赦在朦胧的暖色光裡靜坐許久,伸手替他掖好被角,燃上藥性溫和的安神香後,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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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六點多,春末夏初,天亮得本就不算早,今日又是陰雨天,天光愈發朦胧。
尤其是拉了窗簾的室内,黯淡的光線根本不足以照明,隻在室内投下大片模糊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