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網膜還未反應過來驟變的環境,獨屬于橫濱這座海濱城市的,混雜着硝煙和水腥味的潮濕空氣,便取代了帝都幹燥凜冽的春風。
秦無赦閉了閉眼,走出房間。
橫濱已是暮色微醺,橘紅色的殘陽透過陽台玻璃,為客廳鍍上金紅色澤,襯着風中隐隐的槍聲,恍惚讓人覺得世界都被鮮血浸透。
眼底的恍惚一閃而逝,秦無赦很快回神,她苦惱的捏了捏鼻梁,走到一樓。
事務所大門緊閉,櫃台上擺了捧配色完美的鮮妍花束,上面還挂着手寫的卡片,大概是委托人送來的謝禮。
秦無赦很喜歡鮮花,事務所内到處裝飾着鮮花,這個小愛好被發現後,每個來道謝的委托人,都會送來一束鮮花。
一樓臨界的外側被改造成事務所辦公地,廚房和餐廳則在靠近後院的裡側,已經聽到廚房裡的動靜,但秦無赦沒有急着過去。
她将花束拆開,将新鮮的花枝插|進花瓶,裝飾在辦公室,這才用紙擦着手上的水珠,轉到後面燈火通明的廚房裡。
修為到她和長庚的境界,吃飯睡覺都不是必須的,幾年不吃不喝不休息,對他們來講都是常态。
但自覺要融入普通人生活的秦無赦,已經帶着長庚重拾進食和睡眠這兩個行為很久,家裡常備各種食物。
隻是,在廚藝方面,兩人都是小白,還是那種毫無成長空間的小白,常年外賣,廚房唯一的存在感,隻在于他們把外賣擺盤時。
今天同樣不是例外。
秦無赦走進餐廳時,便看到桌上一瞬溜排開的來自八珍樓的包裝盒,長庚正忙着将打包回來的外賣裝進自家的餐具裡。
作為華夏馳名老字号,八珍樓分店開遍全世界,隻要有華人的地方,就有八珍樓的存在,橫濱中華街自然也有。
相較于其他開在異國他鄉的中餐廳,那奇奇怪怪的改良口味,秦無赦最适應的,果然還是原汁原味的八珍樓餐飲。
因而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八珍樓完全變成了秦無赦和長庚的食堂,承包了他們的一日三餐。
伴随着長庚的動作,獨屬于中餐的,熱騰騰的香味肆意彌漫,冰冷的空氣被排開,屋子裡滿是人間煙火的溫馨。
中原中也坐在兒童椅裡,身上松垮垮的實驗服,已經被換成合身的皮卡丘童裝,胸前還戴了塊有卡通圖案的口水兜,咬着奶瓶眼巴巴的看着廚房的方向。
秦無赦注意到,他那頭剛出實驗室時,被營養液泡得鮮亮的橘發,色澤略有沉澱,但距離褚赫色,還有幾個色度差,想來還需要幾天時間,發色才能徹底固定下來,
隔間門被推開的細微聲音裡,中原中也扭頭看過來,發現是自己醒來後見到的人,他咧開嘴,朝她露出個毫無陰霾的純淨笑容。
袖子被好好卷起的長庚端着菜走出來,笑容燦爛語氣輕快的朝她招呼道,
“歡迎回來,姑姑,快點坐下,馬上就可以開飯啦。”
開了場漫長會議,又寫了無數份情況說明報告,身心俱疲的秦無赦,便在這過于溫馨的氛圍裡,緩緩彎起唇,笑容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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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庚雖為劍靈,但知曉他真實身份的的人卻很少,百年前随秦無赦降臨此界時,他行走人間的身份,是秦無赦的侄子。
雖然嚴格來說,由秦無赦親手鍛造本體,又以精血滋養魂魄,某種程度上而言,長庚其實可以算是秦無赦的孩子,親生的那種。
隻不過,出于種種巧合,兩人最終以姑侄名義落了戶,又礙于維持人設的緣故,時至今日,長庚已經能自然的稱呼秦無赦姑姑。
但即便如此,礙于長庚本質上來講是武器的特殊性,嚴格來說,秦無赦是沒有養過孩子的。
在太微垣時,她沉浸于求仙問道,回到山海界後,又忙着拯救世界,母單至今,連心動對象都不存在,更别提養育親生孩子了。
她收過弟子,但能夠走到她面前,被她看中收為弟子的存在,都是在求道之路上有一定成果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孩童。
接受文野世界意識的委托,決定收養中原中也後,她臨時補課,看了不少育兒書,總結了一大堆也許有用也許沒用的知識點。
而這些書裡,共同提到的,是父母的存在對于孩童健全人格的影響,以及單親家庭孩子身上普遍存在的人格缺陷,讓她非常在意。
雖然修為登峰造極,完全碾壓所有男性,但秦無赦也不得不承認,在教養孩子上,她大概無法同時擔任起母親和父親的雙重角色。
她無意成婚,也不想為了孩子,做出如此自我感動的犧牲,何況,[父親]的角色,并不隻能由她的配偶來擔任。
家庭裡的男性長輩,同樣可以成為孩子心靈寄托上的[父親],而這個人選,她最終挑中了長庚。
雖然外表年少,但長庚的閱曆和見識,以及跟在秦無赦身邊,于普羅大衆中建立起來的三觀,都足以讓他承擔起[父親]的責任。
何況,相較于其他眷屬,他那偏向活潑的性格,或許無法成為人們刻闆印象裡,不苟言笑沉穩如山的父親,但卻可以成為能夠和孩子交心的,朋友式的父親。
對于實驗室出身的中原中也而言,或許這才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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