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有救護車的警笛聲呼嘯而去,有人忽然轉頭望向某個地方。
“……我說——真是的,你在聽嗎?”
“啊抱歉,有點走神了~”
“是麼……剛才在看什麼呢?”
“嗯——看到了很漂亮的蝴蝶呢。”
“诶,騙人,現在可是十一月啊?”
“這個麼,生命可是脆弱又堅強的,要好好記住這一點哦。”
還有第二個犯人,而第二個犯人引爆了淺井别墅的炸彈。
笠川、筒野和笹塚得到消息的時候剛交接完車禍死去的犯人的事情準備回本廳,笠川用哆哆嗦嗦的聲音問現場的爆處班情況如何,通話對面的目暮十三歎了口氣。
“六個人都已經送醫了,兩人重傷、四人輕傷,雖然暫時無人身亡……但有一位重傷員還在搶救中。”
他委婉地停頓了一下,意思是情況不太樂觀。笠川深呼吸抑制住自己發抖的身體,他應該說點謝罪的話,可是他的舌頭像打了結。筒野已經在馬路邊坐倒,埋着頭用手揪自己的頭發。等笠川勉強地結束通話,一轉頭就看到沉默木讷的後輩默默地遞過來一根煙,對方栗色的眼睛裡依然古井無波。
“……謝謝。”他擠出一點笑容,和同樣得到了煙的筒野坐在了一起,抖着手去點煙,可能是太過心煩意亂,打火機摁了好幾次才成功點燃。兩個面相兇神惡煞的刑警大叔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煙,氣氛頹廢又疲憊。
“……幸好你提醒了,笹塚君。”笠川突然輕聲說,緩緩吐出一口煙氣,“目暮說爆炸的時候爆處班得到這邊消息,已經往樓下撤了……如果沒有那個通知……”
那麼那六個人都會當場死在二十層,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沒什麼。”笹塚慢慢地回答,視線低垂,“我也應該更早提出來才對。”
身為現場刑警,本就沒有猶豫的功夫,如果反應得再早一點,他們可能就不會卷入爆炸負傷了。
如果他猜得沒錯,萩原研二應該就在那六個人中吧?不知道他怎麼樣了。笹塚翻開手機的通訊錄,看着上次案件時留下的聯絡方式。
……之後三個人一起去探病好了。
11.7爆炸案讓整個搜查一課籠罩在緊繃而灰暗的氣氛裡,不管怎麼說,是他們這邊在沒有掌握到犯人數量的情況下貿然制定了抓捕計劃,導緻一人意外斃命一人引爆炸彈,害得爆處班的同僚受傷——而且他們現在也沒能找到那個贖金也拿了炸彈也炸了卻逃之夭夭的炸彈犯。
别說找到了,連線索都沒有,除了那兩人合住在一起的信息以外他們一無所獲。
松本管理官來訓過了話,之後第一機動隊的梅元警視正也專程來了,身材像熊一樣高大強壯的男人叉着腰看着底下一片愁雲慘霧,惱火又無奈:“你們這是什麼樣子!怎麼,以為我是來找你們算賬的嗎?”
難道不是嗎,蔫頭蔫腦的一課衆人偷偷交換眼神。
“我說啊,确實,我的部下因為你們不成熟的計劃受傷甚至差點送命!但是,難道我會把錯誤歸咎到你們頭上嗎!”對方恨鐵不成鋼地怒吼,“我們都明白自己的工作是在什麼樣的風險下進行的!時時刻刻抱着犧牲的覺悟!少瞧不起人啊你們這群紅徽章混蛋!!”
“而且啊!!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那個爆炸犯吧!我們難道是搞不清這種事情的傻瓜嗎!誰稀罕你們的鞠躬謝罪,早點給我把人抓回來繩之以法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情吧!!”
——諸如此類的對話,也發生在萩原等人的病房外。
對上松田陣平墨鏡後殺氣騰騰的眼睛,笠川和筒野都仿佛平白矮了一頭。
“行了,東西放下就走。”卷毛青年嫌棄地揮手,完全沒有讓他們進去探病的打算,“謝罪的話給我等那家夥醒了之後當面去說啊。”
松田非常生氣,因為這該死的充滿了意外的一連串發展,自己的幼馴染差點畢業剛一個多月就光榮殉職。意外來得太措手不及——入職爆處班,他确實做好了自己也許會死在哪次拆彈中的心理準備,但……他沒想過會先失去萩原。
那家夥是從小到大從未和他分開過的幼馴染,他們理所應當地占據了對方生命中的一半存在,是千絲萬縷連着血肉筋骨不可切割無法拆離的半身。
失去了彼此精密齧合的齒輪,剩下的那一個要如何才能孤零零地繼續運轉?
突然消失?參加葬禮?陰陽永隔?他可沒做好這種心理準備啊,混蛋。
他這次可是連病危通知書都替當時還沒趕到的千速姐簽過了,是絕不想經曆第二次的體驗。
所以快點醒來啊,萩。
萩原千速按住了松田的肩膀,微微搖頭。淡棕色長發的美人望向一邊沉默地拎着慰問品的銀灰發青年:“這位就是搜查一課的笹塚君吧?我是研二的姐姐千速,神奈川縣警察本部的交警。”她禮貌地問好,笹塚點了點頭,松田的臉色面對他的時候才稍微緩和了一點,察言觀色的笠川和筒野把自己帶的東西放下,拍了拍笹塚的肩膀,知趣地告辭了。
“進來吧,”松田和萩原千速拎了慰問品招呼他進病房,“真是的,這家夥太受歡迎,慰問品都堆滿了……”
果不其然,各種鮮花果籃和禮品盒從床頭堆到了地上滿滿當當。
在儀器規律的滴滴聲響中,半長發青年戴着呼吸機安靜地躺在一片純白的病床上,身上好幾處都纏着繃帶,一隻胳膊打着石膏,另一隻手上也挂着點滴。作為小隊裡受傷最重情況最兇險的人,萩原研二在醫院搶救了三天兩夜,中間甚至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書,好不容易才終于熬過了鬼門關。
其他人脫離危險都比較早,被他救了的那個叫小森的隊員拄着拐杖拖着挂點滴的架子硬是要過來看望,一邊抹眼淚一邊給松田和萩原千速鞠躬,從他口中兩人知道了萩原研二那天是怎麼主動地給隊員們殿後,又是怎麼在最後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救下了即将被坍塌的樓闆碎片砸中的小森。
……真是個讓人生氣又讓人驕傲的混賬家夥。
“我說,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松田用一種奇怪的、可以稱之為生硬的别扭語氣對笹塚說,“如果不是你提出要和爆處班這邊通氣……”
他啧了一聲摘掉墨鏡煩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卷毛,“啊總之!多謝了啊!替萩那家夥!”
“我也是,多謝笹塚君的提醒救了我弟弟一命。”萩原千速靜靜地微笑。
“…………不客氣。”笹塚慢半拍地回複。
“小隊的其他人也很感謝你哦。”
……是說這種事情為什麼傳得這麼快啊,明明作為“新人”的自己不該做出頭鳥來着。
笠川和筒野人倒是都還不錯,沒有搶功也沒有推鍋。
幾句禮節性的客套後病房再次陷入靜默,松田和千速的注意力都在昏睡不醒的萩原身上,作為外人的笹塚自覺地起身告辭。
他拎着剩下的東西繼續去挨個看望剩下的五個人——他衷心希望笠川和筒野不要撤退得太快,讓他一個人來面對大家。
萩原研二最初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或者出現了什麼幻覺,比如爆炸中造成的腦震蕩帶來的後遺症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