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搜查一課,生态和機動隊這邊完全不一樣啊。”萩原感歎道。
他們機動隊特别是爆處班這邊并不經常出警,自然也不會頻繁加班——畢竟東京還不至于每天發現新的野生爆/炸/物(頻率暫且是每月一次)。機動隊的日常大部分都是訓練,訓練和訓練——除了拆彈技術的訓練,還有堪稱斯巴達的體能訓練,以至于機動隊在别的部門眼裡自帶肌肉大猩猩濾鏡。
而刑事部的搜查一課,獨有的紅色徽章打上了精英标簽,常年泡在散不去的煙味和黑咖啡味裡,因為職務的特殊性質,再加上永遠辦不完的案子加不完的班帶來的疲憊和壓力,除了稀有的幾個老好人,人均籠罩着一股渾然天成的煞氣,眼神兇惡,氣壓低沉,常年奔波在現場和分警署之間,回本廳的時候光憑氣場就能和其他部門的同事一眼區分出來……
這麼看起來倒挺符合小陣平的氣質,萩原瞅了眼在室内還在戴墨鏡的幼馴染,心中暗笑。
“唉,工作固然很重要,但也要保重身體才行呀。你們現在就是仗着年輕,小心以後落下一身病根。千速那丫頭也是,沖勁十足的不聽勸。”萩原夫人聽得直歎氣。
笹塚的目光微微遊移,如果母親在這裡,也會說類似的話吧,有多久沒聽過那樣的唠叨了呢。
“……那今天就早點回去好了。”他說。
“要好好休息哦笹塚先生!——诶,果然這樣稱呼感覺還是有距離感啊——”
“……有嗎。”
“好了趕緊回去,植物白天才進行光合作用吧。”
“所以都說了人不能進行光合作用啦小陣平……”
與醫院病房裡和樂融融的氣氛完全相反的,是導緻萩原住進那裡的罪魁禍首此時正在面對的絕望現實。
一盞台燈作為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密不透風的暗房,數件完全無法互相協調匹配的物品散落在四處。台燈所在的現代辦公桌,桌上插着花束的花瓶,堆在桌子一側的日元紙币,塞滿了文件的書架,古典而奢華的安樂椅,造型古怪誇張、色彩豔麗的超大玩偶,數十個浸泡着不明标本的玻璃罐,角落裡随意堆積的奢華珠寶,不知用來裝什麼的沉重的金屬箱子……然而被綁在房間正中座椅上的男人沒有觀察這些的餘裕,他隻是用充滿恐懼的眼睛,瞪視着悠然抱着膝蓋坐在安樂椅上前搖後晃的年幼的白發怪物。
——是的,怪物。
無論怎麼想,那家夥也隻能稱之為怪物,哪怕外表年齡看起來隻是個不超過十歲的小孩子而已。
人類的孩童怎麼會有那樣恐怖的身體能力,又怎麼會有那樣殘酷扭曲的言行舉止?
——試圖炸死警察未遂的炸彈犯如是想到。
“你呀,知道我為什麼請你來這裡嗎?”白發的怪物用輕快的語氣提問,一隻手抱着膝蓋,另一隻手靈巧地轉動着手中的匕首,雪亮的匕首上釘死着一隻烏鴉,随着他——或者她的動作,黑色的羽毛與尚未凝固的血順着烏鴉軟綿綿垂落的翅膀飄飛,弄髒了對方寬松的白色睡衣,也濺上了瓶花潔白的花瓣。
“來吧,倒計時六秒,請作答~”
白發的怪物歪着頭咧嘴一笑,在仍然年少而稚嫩的臉上,那是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不協調的笑容。
“6——5——4——3——2——”
“啊啊啊啊啊!!對不起!!!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饒了我吧!!!”被恐懼逼到極限的男人幾乎肝膽俱裂,“不是的不是的——是小孩子!是小孩子在我耳邊說要殺了他們要炸死他們不是我————啊!!!”
匕首帶着死烏鴉擦過他的耳朵釘在椅背上,黏膩的熱流從耳畔淌下,是他的血嗎?是烏鴉的血嗎?
“铛铛~真遺憾,時間到~”說着遺憾,白發怪物的臉上卻洋溢起了孩子找到合意的玩具時那種歡欣喜悅的笑,他/她從安樂椅上跳起來,赤足踩過地面,睡衣褲腳下露出纖細蒼白的腳踝。“是自己做的事情卻不敢承認的膽小鬼啊,那麼——锵锵——現在是揭曉答案的時間——”
那張稚氣未脫的中性面孔在一瞬間逼近他的眼前,幾乎鼻尖對鼻尖,而面孔上的神情也在一瞬間由笑容滿面轉換成地獄惡鬼般可怖的扭曲猙獰。
“——你啊,因為你那個愚蠢的炸彈,可是害我珍貴的藏品摔壞掉了哦?”
“……咦?”
是萬萬沒想到的理由,男人呆滞的神情似乎讓對方更加惱怒了。
“啊——!真是的!那可是I送我的生日禮物哦!!!是我最喜歡的藏品!!就因為你!因為你!!”
白發的怪物此時更像一個失去了心愛玩具而歇斯底裡的熊孩子——前提是他/她現在正在徒手折斷的是玩具,而非人類的手腳。
“噫啊啊啊啊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語不成聲的慘叫和白發怪物清脆的笑聲同時響起。
“嘻嘻——别這麼沒出息,再讓我享受一會兒嘛?”怪物微笑着,睜大眼睛聚精會神地觀察着男人凄慘的反應,像是孩童觀察被自己拔去翅膀與腿腳的昆蟲。
“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诶——”難辨性别的白發惡童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個被冒犯到的神情,“我,可不太喜歡這種稱呼啊。”
任性的小孩子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他/她似乎在瞬間就失去了剛剛還高昂的興緻。
“真是掃興,沒意思,沒意思,最近遇到的都是沒意思的家夥。i,你那裡好了沒有啊?”
在台燈的陰影裡抹消了存在感保持靜默的人上前一步,雙手交疊在腹部,向對方微微傾身,長長的裙擺飄拂。台燈的光暈終于映亮了年輕女子的身形,整齊的劉海下是看起來不超過20歲、清秀而端莊的面容,冷靜的紫色眼眸,長發在背後一絲不苟地束成兩條細細的長辮子,整個人如同一株在黑暗的角落靜靜綻放的紫杜鵑。
紫衣長發的年輕女性打開了那個等邊立方體金屬箱嚴絲合縫的扣鎖,白發的怪物單手拎起破布般的男人——直到這時,男人才意識到,那個箱子的大小,似乎剛好能裝進一個成年男子。
來不及做出任何能稱得上是反抗的掙紮,手腳盡斷的男人已經被塞入了箱中。
“你該感謝我~這可是為了你專門定制的哦?”年少的怪物笑嘻嘻地俯視男人因為極端的恐懼和痛苦而扭曲的臉,“裡面還放了你最喜歡的禮物,為了這份禮物你一會兒最好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呀——”
男人僵硬地轉動着眼球,于是,他看到了,箱子角落靜靜躺着的,那個他無比熟悉的東西——而那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水銀汞柱的定時炸彈。
“噗噗——i,你快看呀,他現在的表情可太好玩兒啦。”白發的怪物坐在箱沿上快活地晃着雙腿,“真可惜,要是手腳還在的話也許還能再掙紮一下拆拆禮物吧?啊啊,真期待一會兒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救命,啊啊、啊啊、不、不要、求你……”
“……”靠近了箱子的年輕女子——或者說少女,面無表情,對上了男人乞求哀憐的眼神。
“求你了,饒命,我什麼都會做的,隻要饒我一命——!”
“啊,這麼說來。”被稱為“i”的少女轉過身,從桌子上拿起了什麼東西,“這個就請你拿着吧。”
如同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男人臉上的是一沓鈔票,那十億元贖金中的一沓。
箱蓋徹底合攏之前,白發的怪物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副天真無邪的笑顔在他眼中恍若惡魔。
“叮咚~最後一個問題——你猜猜看,這個炸彈的倒計時,是多久?”
視野陷入黑暗,然後亮起了不祥的紅光。箱外,白發的怪物快樂地哼着歌牽起紫衣少女的手,一起在房間裡繞着箱子輕盈地踱步,宛如跳起了一曲雙人舞——送葬的雙人舞。
“——來,向我展示你的‘内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