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看着秦時安道:“我有話要對慕昭說。”
秦時安眼神犀利地看着林嬌道:“一旦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你就沒有價值了。後面所遭受的罪,便得由她擔着了。你知道說出來的後果嗎?”
“她是慕家子女,理應擔着。”林嬌抹了一把臉,溫柔而堅定道。
秦時安看了一眼幽蘭,轉身離開。
林嬌看着眼前衣着光鮮的女子,輕聲道:“你走近一些。”
幽蘭跪坐在她身邊,林嬌枯槁的手先抹幹自己臉上的淚,再撫摸着幽蘭的臉頰,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道:“很難熬吧?”
幽蘭環抱着林嬌,抽泣出聲。
林嬌輕輕拍着幽蘭的背,眼見六年未見的小丫頭已長成了成熟女子的模樣。
想到剛才在秦時安面前對她說的那些話,心便劇烈地痛起來。
那樣一個熱烈奔放的少女,那樣一張燦爛陽光的笑臉,那個慕三哥嘴裡最疼愛的小妹,要在這詭谲的京城之中活着,踐踏着自己的心,是有多痛苦多艱難。
但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平靜地道:“慕三哥說,你父親去世之前曾于半夜帶着一本醫書找過秦兆華,那時慕三哥剛從我那回來,還你父親劈頭蓋臉怒罵了一頓。”
幽蘭道:“半夜?”
林嬌點點頭:“秦兆華大字不識幾個,向來隻會和你爹比試棋藝,和太醫院的陸大人比垂釣,根本不會談及什麼醫書。且就算是有什麼疑難雜症,也隻會找陸大人幫忙,而不是去找秦兆華。”
幽蘭神色凝重,又聽林嬌道:“慕三哥懷疑秦兆華是被人威脅才會揭發慕家……”
幽蘭搖搖頭:“我爹不過是個小小的太常寺卿,即便有什麼纰漏,最多不過被貶職,流放寒苦之地,斷不會做出叛國這樣的事情。”
林嬌沉默片刻,突然抓着幽蘭的手道:“我如今已身陷牢籠,無法脫身,你一定要想辦法替慕家洗清冤屈,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你都要熬下去,聽到沒有!”
幽蘭抱着林嬌狠狠點頭:“我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
林嬌搖搖頭,撩開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梅花狀的斑點:“我已經沒有時間了,這幾年的逃亡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那孩子不是慕三哥的,是我半路換走的。他現在應該有父母疼愛,我也無憾了。”
說到這裡,她緊緊握住幽蘭的手臂道:“你不要為了我,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份,知道嗎?”
幽蘭哭着搖頭:“嬌嬌姐,你不要離開我,我已經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林嬌抹掉她的眼淚,帶着堅定溫柔的語氣道:“沒關系,一個人也要好好活着,隻有好好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說話間,秦時安走了進來,冷聲道:“該走了。”
正說着,常嶽也跟着走了過來,一把拉起了幽蘭,在她的掙紮中将她拖出了牢房。
幽蘭回頭,透過斑駁的光影看到牢房裡的林嬌,她身上還穿着單薄的秋裝。
幽蘭将自己的大氅脫下來遞給她,哽咽着道:“你一定要撐住。”
林嬌的笑藏在陰影之中,隻看得到盈盈淚光,漸漸熄滅。
一路上,幽蘭未再說一句話。
從馬車上下來,她踉跄幾步,站立不穩,扶着門框滑落了下去。
秦時安抱着她,突然用臉頰貼了貼她的額頭,對身後的常嶽道:“她發燒了,去請個大夫來。”
說完,打橫抱起幽蘭回了房間,讓小一去熬了驅寒的湯藥。
幽蘭頭痛欲裂,拉着秦時安不肯松手,隻求道:“你放過他們母子好不好?求你了。”
秦時安依然一臉冷淡的語氣,問:“她跟你私下說了什麼?”
幽蘭擡頭看着他:“我告訴你的話,你能不能保他們不死?”
“不能。”秦時安毫不猶豫地回答,“鎮撫司搶先将她捉拿,東廠已極其不滿,如今大理寺也知曉此事,誰都救不了他們。”
幽蘭痛苦地喘着氣,聽秦時安在耳邊繼續道:“如果你告訴我,她跟你說了什麼,我可以讓她死得沒那麼痛苦。”
幽蘭轉身背對着秦時安,沉默不語。
秦時安坐在床榻一側,并未離去,一直到大夫進來,他才讓出位置,坐于圓桌旁,盯着大夫給幽蘭看病,開了藥方。
小一去煎藥,幽蘭似燒得有些迷糊了,掀開了被子就要起來。
秦時安一把抱住她,拿被子裹着,任由她依在自己身上,迷糊道:“時安哥哥,下雨了。我爹知道我倆躲在這兒,會不會打死我?”
秦時安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好似回到了那年,他被大哥推入洪水之中,她拼命拉住自己的手怎麼都不肯松。
兩人跌入滾滾洪水之中,卻自始至終都不曾松開手。嗆了無數的水之後,兩人終于爬上了礁石,在大雨傾盆之中尋到了一處洞穴。
慕昭凍得發了燒,開始說胡話,秦時安尋了許多的法子,終于點燃了篝火,等來了一路尋來的慕昭父親。
他挨了慕昭父親一巴掌,卻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