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蜷縮在一家私宅的門檻前,任憑地上殘留的水漬打濕自己的裙角,用手指輕輕地撥弄着地上的枯黃的樹葉,直到一雙墨色冬履伫立眼前。
幽蘭低聲道:“去年除夕的時候,我去過我家附近,看到那棵蠟梅樹長得極好,就折了一段拿回凝香苑插着,日日盼着它熬過最冷的日子,重新長成一株小苗。可惜,最後它隻長了兩片新葉,就死了。”
幽蘭擡頭看着秦時安,臉上帶着悲戚的笑意:“真的不能救嬌嬌姐和那孩子嗎?”
秦時安嘴角緊抿,低聲道:“救不了,就算是太子出面也救不了。”
幽蘭似乎早已經會是這個結果,苦笑了一聲,故作輕松道:“你還是秦時安,而我,永遠都不會是慕昭了。”
說完這句話,幽蘭站起身,走出了巷子。
一路上,秦時安隻默默跟在幽蘭身後,再無半句言語,徑直回到了秦府。
等到幽蘭回到房中,秦時安才開口道:“我還得回鎮撫司去,你好好休息,我讓小一明日遲些叫你起床。”
“嗯。”幽蘭獨自取下大氅,沒有回頭看秦時安一眼。
秦時安去了鎮撫司一趟,午時依然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他尋了個理由要出門,常嶽卻跟在他身後,示意要一同前往。他也沒有強留,讓常嶽駕車進了沈之舟的府上。
常嶽沒有進府,而是在馬車上等着。
秦時安在府裡等了一會兒,就見沈之舟慌忙從外面跑回了府,大口地喘着氣,解釋自己遠在城郊未能立刻回府的原因。
秦時安淡漠地看着沈之舟,給足了他喘息的機會,待下人重新上了茶,才端着茶盞道:“你對幽蘭……可有真心?”
沈之舟起伏的胸口漸漸平靜了下來,沒有回答秦時安的問題,反而問道:“那大人呢?大人對幽蘭姑娘可有真心?”
秦時安沉默不語,很久之後才道:“我知道你想要南陽街最大的那家客棧,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弄到手,但是你必須幫我一個忙。”
沈之舟道:“跟幽蘭姑娘有關?”
不等秦時安繼續說下去,沈之舟已起身行了一禮,神色嚴肅道:“我不會拿幽蘭姑娘來做任何的交易。”
次日,秦時安并未回府。
到了晚上,幽蘭躺在床上,借着月色看着滿屋子秦時安買的東西,突然意識似乎是在和自己告别。
她警覺地坐起身來,突然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幽蘭立刻捂住口鼻從床上爬起來,沖出房門。然而沒來得及走出房間,額頭就被重重一擊,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迷糊中,她聞到了炭火的味道,是林婆婆,她力氣極大,将幽蘭整個人手腳捆住,裝入麻袋,然後塞進一個櫃子。
幽蘭支撐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重重的失落感讓幽蘭猛地從迷糊之中驚醒。
她手腳被束,嘴裡被塞着抹布。四周一片漆黑,冰冷刺骨的水瘋狂地鑽入麻袋,瞬間淹沒了她的身體。
幽蘭意識到自己被丢入了水中。
她試圖掙紮,卻發現麻袋裡塞滿了石塊,正帶着她迅速墜入湖底。刺骨的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刺激着她的意識不斷清晰。
她無法呼吸,無法掙紮,隻覺得裝着自己的麻袋已沉到了湖底。她很快就要葬身此處,一直到麻袋破損,也許才有人看到她腐爛被魚蝦啃食過的身體。
她不能這樣死去,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求生的本能讓她更加劇烈地掙紮,劇烈的疼痛和更深的絕望讓她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腥臭的湖水灌入鼻腔肺部,仿佛要穿透她的身體。
她不能死在這兒,不能以這樣的方式死。
就在這時,她想到了手上的銀镯子。
她如同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扭動手臂,尋找那個鑲嵌在銀镯子上的寶石。
終于,在幾乎耗盡所有力氣後,銀镯裡的刀刃終于彈了出來。
她拼命割斷捆綁着手臂的繩子,再用力劃開麻袋,用腳猛蹬,從麻袋中鑽了出來。
她不知道岸上的人走沒有,不敢浮出水面,隻能憋着氣一直朝前遊,一直遊到幾乎氣絕,才終于探出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新鮮空氣鑽入她的肺部,那顆瀕死的心又開始快速跳動起來。
她仰躺在水面上,看着烏雲中藏匿着月光,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恐與慶幸。
“幽蘭?幽蘭?”岸邊的草叢裡傳來沈之舟的聲音。
那一瞬間,幽蘭不知道該回答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可是身上的冬衣已經被水浸濕,她繼續待在這裡隻會被凍死。
“沈大哥,我在這兒……”幽蘭掙紮着遊向岸邊,就聽撲通一聲,沈之舟竟下了水,遊到她身邊将她緊緊抱住道:“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大哥在這兒。”
她渾身發抖,幾乎動彈不得。
沈之舟将她拖上岸,脫掉了她外面的衣服,将厚重的外衣和大氅重新給她裹上,用手哈了哈氣,捂着她冰冷的臉道:“走,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幽蘭的牙齒還在不斷地打着顫,一把拉住欲起身的沈之舟,聲音虛弱而顫抖:“是秦時安讓你來的,是嗎?”
沈之舟擁着她朝草叢深處走去,低聲道:“我們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