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秒,他就想說那孩子不是慕世青的。
可一旦說出來,她便一定會想盡辦法去尋那孩子,他不能讓她魯莽行事,他不能讓她身處險境。
次日午時,林嬌和那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孩被綁于午門廣場。
林嬌擡起頭,看了看黑壓壓的人群,又看了看遠處蔚藍的天,突然覺得呼吸順暢了起來。
旁邊病恹恹的孩子似乎還有些茫然無措,不知自己面對的将是什麼,隻看向一旁的林嬌,哭喊着:“娘,娘。”
林嬌勉強笑了笑,輕聲勸慰道:“乖,一會兒他們就會放我們走了,别哭哦,哭了的話就不讓走了。”
那孩子趕緊閉了嘴,嗚咽着不敢出聲。
人群中一抹紅色突然站到了最前面,靜靜地看着自己,好似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
林嬌忍不住笑了笑,歎了口氣,低語道:“這才是真的你啊!”
午時三刻一到,劊子手上前。
林嬌聽到身後大刀上鐵圈撞擊的聲音,突然擡頭看向天際,大聲喊道:“慕三哥,嬌嬌來找你了!”
人群中發出了尖叫,兩處血迹順着石縫流了出來,蜿蜒曲折如一幅圖騰。
很快,兩具屍首分離的屍體被擡了出去。
宮中的太監出來清洗廣場,整個廣場如落了一場大雨,大雨之後,一切痕迹消失不見。
幽蘭默默地站在那裡,看着被水沖刷幹淨的廣場,那些細小的石縫中,是否還殘留着未被清理的血迹,是否還有無數的冤屈,無數的死不瞑目?
路上,突然聽到有小孩叫道:“下雪了!娘,下雪了!”
幽蘭擡頭,細小的雪粒落在臉上,瞬間化為了冰涼的水。
衣袖上的雪像是一粒粗鹽,頑強地抗争了一會兒,也漸漸浸入衣服之中,消失不見。
她回到沈府,見秦時安的馬車停在門口,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
誰知這時,秦時安從馬車裡緩緩走了下來,輕聲道:“你住在沈府始終不方便,跟我回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沈之舟這時卻從府裡走出來道:“怎麼就不方便了?剛不是說好了嗎,讓她自己決定,是跟着你走,還是留在我這兒。”
秦時安沒有說話,靜靜看着幽蘭。
幽蘭看向沈之舟,屈膝行了一禮道:“謝謝大哥這幾日的照顧,我和秦大人還有些許事情未了結,所以得先回去幾日。”
沈之舟雙眼一亮:“幾日?”
幽蘭思索片刻後道:“等秦大人傷好了,我便回來。”
沈之舟略顯失落,隻好道:“那行,等你想回來了,我立刻叫人來接你。你什麼東西都不用帶,直接回來就是。他要是敢攔你……”
秦時安陰冷的目光看向沈之舟,卻被他瞥了一眼,繼續道:“他要是敢攔你,我就帶人去搶。”
幽蘭莞爾一笑,徑自上了秦時安的車。
秦時安跟在後面也上了馬車,兩人一路沉默。
一直回到了秦府,幽蘭關上房門,脫去大氅,這才問道:“你剛才說,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秦時安臉色陰沉,坐在椅子上不肯說話。
幽蘭見他不語,也不多問,隻是吩咐了小一去熬藥,自己則裝了湯婆子暖床。
等到小一将藥都熬好了,幽蘭端過來時,秦時安才道:“我問你,你還記得你家裡可有一本叫《神異精》的書嗎?”
幽蘭搖頭:“我爹的書一般都是和祭祀、禮樂有關,這書名一聽便是陸伯父的書。”
說到這裡,幽蘭突然想到了林嬌說的話,忙問:“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秦時安道:“隻是有了一些頭緒,但是理不清,根本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會牽連出多少的人和事來。”
“你為什麼會提到這本書?”幽蘭蹲在秦時安身邊,仰頭看着他道:“我爹半夜找你爹,拿的是不是就是這本書?”
秦時安不知從何說起。
幽蘭卻急了,忙拉着他的手道:“你不要什麼都不告訴我,不要把我蒙在鼓裡,我也想知道你查到了什麼,拜托你告訴我好不好?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你先起來。”秦時安費力地扶着她,擦掉她臉頰的淚道:“隻是在我家裡發現了一本沒見過的書而已,所以也懷疑是不是你爹拿給我爹的。但那本書我看不出任何的異樣,所以有可能隻是恰巧,或者跟這本書沒有關系。”
幽蘭面露失落,好不容易才平複了情緒,低聲道:“你先把藥喝了,我再給你重新上藥吧。”
秦時安一口氣喝了藥,看着正從藥箱裡取出藥膏的幽蘭,明明離得那麼近,他們卻像是海上兩座孤島,被茫茫大海隔絕着。
他們彼此看着對方,卻隻能獨自面對海上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