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麼說,但到了晚上,齊媽媽還是把一個小丫頭送到了幽蘭的房間裡。
那小姑娘身形纖瘦至極,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倒,單薄的身軀像是長時間未曾飽餐一頓。
她面容蒼白,眼神中透着一絲無助與凄涼。
幽蘭望着她,原本打算讓她離開的念頭消失不見,決定暫時留下這小姑娘。
小姑娘原名芳芳,幽蘭覺得好聽,便也叫她芳芳。
芳芳聽說不用改名,立刻哭着跪下磕頭道:“奴婢謝謝大小姐。”
等到芳芳不哭了,幽蘭才問:“不改名,你為什麼那麼開心呢?”
芳芳道:“奴婢還有一個比我大一歲的姐姐,被賣去了雲煙樓,她讓我好好在家照顧母親,等她賺夠了銀子就回來找我們。可如今我娘死了,我要是改了名字,姐姐就永遠都找不到我了。”
幽蘭看了一眼一旁的小一,沒有繼續說話。
去了雲煙樓的女子,又怎麼可能脫得了身呢。
和京城的東西巷不一樣,潮州這裡供人玩樂的多為私營的青樓妓院。進了雲煙樓,便再不是你想不想,願不願意的事情,你的身子不再是你的身子,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嚴密的監控之下,沒有一絲自由可言,更不要說回家。
“你爹呢?也不在了嗎?”幽蘭問。
“我爹……”說到這裡,芳芳開始抽泣起來,“我爹不知道生了什麼病,突然就不在了。他以前在昭陽跟着賢王殿下,每個月都會拿很多的銀子回來,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年突然就被人擡了回來,說是受了重傷。我們請了好多的大夫,可是不到半個月,他就死了。”
幽蘭心中一緊,又道:“你爹……是賢王身邊的人?”
芳芳點點頭,像是怕幽蘭不信,又道:“真的,我爹還跟我說過,賢王還賜過一個琉璃杯給他,可惜他去世後,我娘将那琉璃杯當了出去,我們才熬過了兩年。”
“你爹是當年打敗連渠十八勇士的護衛?”幽蘭試探着問。
芳芳點頭:“是,當時我爹寫了家書,得意極了。可是沒多久,就被人擡了回來,大夫隻說也許上那一次的搏鬥太過兇狠,傷了五髒六腑,熬不了多久……”
芳芳一股腦地說了許多,後面的話幽蘭卻再也聽不下去了。
芳芳家突如其來的巨變,讓幽蘭的心裡掀起了波瀾。
她獨自坐在窗前,目光凝重,思緒萬千。
她想起陸伯父的那張處方,上面的每一種藥材都仿佛帶着冰冷的鋒刃,隐含着難以言喻的危機。
她逐漸意識到,為什麼陸伯父選擇墜亡也不願将處方交出去。
在潮州待久了,見到了太多因為戰争而支離破碎的家庭。
她回想起秦時安每次提及這張處方時,眼中閃過的複雜神色,終于明白,他之所以堅決不肯将這份處方一起呈上去,并非不願替自己的父親翻案,而是交出去之後可能引發災難的擔憂。
他愛自己嗎?
他也愛大瑞的百姓,愛那些不得不奔赴戰場的士兵。
“在想什麼呢?”沈父站在園中,見幽蘭獨坐窗前,一臉沉思。
他對這個陌生的女孩是帶了幾分戒心的,但是相處久了,發現她整個人透着一股頹喪之氣,隻有在跟着先生學醫時,雙眼才有了些神韻,看得出也曾是個有靈氣的姑娘。
“爹爹。”遊青碧露出笑意,問:“在想今日先生出的題。”
“難住你了?”沈父笑着走進屋子。
幽蘭趕緊給他沏茶,有些為難道:“确實挺難的。”
“羅家的大夫人今日來提親,我照你的意思給回絕了。但是她說,他那大兒子不在意你之前的事情,願意娶你。”
沈父擡眼看向臉上帶着笑意的幽蘭,認真道:“羅家大公子我打聽過了,雖不善言辭,但為人處世穩重,待人也友善,他能讓自己母親親自過來提親,想必是對你動了真心。”
幽蘭想起了沈父口中的羅大公子。
上個月,因帶自己的姐姐來府中看疾,所以見過幾次,但未曾說過幾句話,不知為何會對自己有意。
幽蘭道:“爹爹,我已經說過了,這輩子都不會嫁人的。你要是非要我嫁人,我隻好打包逃走了。”
沈父忍不住一笑,又道:“你娘都快操心死你的婚事了,你要是這麼說,她可又要犯病了。”
幽蘭很感激沈父,隻道:“爹爹,我心中有人。”
沈父好奇:“是哪家公子啊?要不我替你張羅張羅?”
幽蘭搖搖頭,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反倒濕了眼眶,輕聲道:“他死在我心裡了。”
沈父聽不懂她的話,見她露出這般神情,不敢多問,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行,你說不嫁,為父就替你擋着,等你想嫁人了,就跟為父說,為父定将你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的。”
幽蘭破涕為笑,突然又問:“爹爹最近在忙着籌集糧草嗎?需要蘭兒幫忙嗎?”
沈父歎了口氣道:“你在家就好,籌集糧草這些事兒還得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出面才行。總之,兩國夾擊,大瑞實在是危險啊!我們隻能做好我們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