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他還照了好久的鏡子，确定萬無一失才放心。

林倦歸懊惱的小表情沒能逃過霍則深的眼睛，霍則深又看着他的眼鏡，“上次見你，也沒有戴這個。”

霍則深的觀察力林倦歸是一向佩服的，他總是能感知到林倦歸想藏起來的那點兒情緒，可這次他居然能肉眼看出林倦歸的額頭受過傷，不愧是能和穆彰鬥上幾回合的男二。

隻是現在的霍則深還是太弱了，這次霍則深能和他說這麼多話已經是非常不錯的進展，林倦歸不會貪求太多。

他垂下頭抿了抿唇，無奈又感慨地說：“發生了點兒意外，被東西砸到了頭，還傷了視力。沒辦法啊，Omega就是這麼脆弱，我記得你還沒有分化，可千萬别變成Omega了，不然有的是罪受。”

少男少女們會在十幾歲的時候進行第二性别的分化，分化後就無法再改變，隻能接受現實。

霍則深直直看着林倦歸，眼睛都不曾眨過，“所以還是Alpha更好嗎？”

“當然。”

不成為Alpha你怎麼和穆彰對打呢？少年。

不過林倦歸還是給了霍則深更為合理的解釋：“至少Alpha在體能方面比Beta和Omega要厲害太多，就算别人想欺負你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打赢Alpha再說吧？。”

“Alpha也不是想分化就能分化得出來的吧。”霍則深顯然沒什麼信心。

可林倦歸卻很樂觀的樣子，“說不準呢？你看你才比我小幾歲個子就和我一樣高了，再過幾年我可能得仰着頭看你了。”

面對林倦歸的笑容，霍則深說不出否定的答案，隻是乖乖點了下頭，像是在說他會努力。

林倦歸擡手幫霍則深整理了一下略長的頭發，眼神突然有些悠遠。

“我要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麼多話，其實我有點兒緊張，因為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但是和你聊天的時候我會覺得很放松。”

霍則深愣了會兒，眼睛耷拉下來，是林倦歸很熟悉的疑惑表情。

少年問他，“很危險嗎？”

林倦歸搖頭，“不危險，就是……對未知的不确定和擔憂。我總是這樣，無法确保事情能萬無一失地進行就會開始在腦子裡不斷預演，有點累。”

“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

霍則深能看出來，林倦歸在他面前的确很放松，像一隻沒有任何防備的小動物，輕而易舉就在霍則深面前露出了柔軟的肚皮，甚至說了這麼多真心話。

這是失去親人後第一個願意接近他的人，霍則深知道自己身上什麼都沒有，能給林倦歸的或許隻有眼下的一點兒甯靜。

“累的話可以睡一會兒，這裡很安靜，閉上眼的時候能聽見風的聲音。”

“是嗎？我試試。”

林倦歸在霍則深身邊坐下，慢慢閉上雙眼。

沒過一會兒，霍則深就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肩膀上突然傳來重量，霍則深渾身繃緊，他微微側過臉，看見林倦歸發頂的時候喉結都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Omega身上的香氣很輕盈，像是朝晨的露珠，散發着清潤又恬淡的味道。

霍則深小心翼翼地吸嗅，肩膀不敢有任何放松，怕驚擾了林倦歸小憩。

林倦歸是被電話提示聲吵醒的，他推了下掉落的眼鏡，沒睡多久就被吵醒多少會有點兒起床氣。

來電人是戎銳，他開門見山地說：“林大少爺，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啟程。”

“好，坐标發我，等會兒見。”

霍則深能感覺到林倦歸和對方說話時的嚴肅冷厲，像是披上了一層無堅可摧的盔甲。

可下一瞬林倦歸轉頭的時候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我要走了，祝我成功？”

“祝你成功。”

林倦歸走後，霍則深也站了起來。

他看着自己枯瘦皲裂的手，突然緊緊握着拳，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

和戎銳見面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戎銳的星艦有股濃厚的工業廢土風，外面看着其貌不揚，内裡卻是大有乾坤。

這次出行戎銳帶了上百人，其中不乏勘探行業的資深專家，還有各類先進儀器，戎銳在和林倦歸介紹起這些的時候滿臉的驕傲神色。

“果然還得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戎老闆不愧是名聲響徹宇宙的探星者，找你還真是找對了。”

林倦歸這番恭維戎銳顯然很受用，但他才不會被林倦歸幾句好話就哄得失了神志。

“之前你發給我的坐标我派人去過并且進行了簡單探查，原本準備掃描出立體三維圖方便星艦尋找降落點，但很可惜，什麼都掃不出來。”

正是這份神秘與未知，有不少人來戎銳這裡報名，希望能參與勘探P-L79的項目。

戎銳帶林倦歸來到全息地圖前，他們能看見的隻有一片混沌，這和之前林倦歸在林氏項目組得到的信息相同，P-L79外層包裹着濃厚的沼氣和各類奇形怪狀令人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根本難以靠近。

林倦歸托着下巴感到疑惑，“有什麼辦法能進到内部嗎？”

“有是一回事，是否可行又是另一回事了，植物最怕的當然是火，但P-L79沼氣環繞，恐怕一點火星都沾不得，所以目前能想到的辦法還是派先遣隊實地尋找突破口。”

“好，辛苦你了。”

戎銳做事比林倦歸想象得還要靠譜，減少了很多麻煩。

接下來林倦歸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身邊那些保镖沒再像之前一樣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看見他上了戎銳的星艦也隻是默默追随。

林倦歸知道他們的作用不僅僅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而是随時監控自己在做什麼，然後彙報給他們的上級。

林倦歸在穆彰心裡沒什麼分量，穆彰也未必在意林倦歸的安危，所以林倦歸認為穆彰那天叫他去餐廳吃飯應該是有别的事要說。

隻是林倦歸在穆彰面前裝傻，穆彰才因為沒能在他和林倦歸之間占據道德上風怒火中燒。

穆彰會和林倦歸說什麼？肯定和林氏有關，畢竟林倦歸在開完高層會議之後就放出了要售賣P-L79的消息，如果P- L79真的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穆彰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之所以有這樣的推斷，是因為林倦歸從林氏以及[林倦歸]那兒得到的信息。

已知P-L79有能夠拍賣出高價的東西，原本的劇情是林秋賭博失敗後，林氏為了資金回流将P-L79售出，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P-L79真正的價值，林秋後悔不已。

這個時間點卡得很好，很難不讓人懷疑。

林倦歸在查看林氏财報的時候發現公司内部管理疏松，高層還不止一次向公司借款，林秋更是親自上陣，采買了許多看似能有高額回報的能源星球。

剛開始林氏還能做到收支平衡，直到買入P-L79之後沒多久，林氏陷入困境。

林秋走投無路的時候穆彰剛好派人找了過來，林秋怎麼會放過這根救命稻草？隻是受難的人變成了[林倦歸]。

以林倦歸的思維邏輯來看，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陷阱。

林秋被那位宇宙行商哄着拍下P-L79之前，[林倦歸]曾去檢測中心得到了自己的信息素具體報告。

由于每個人在聞到[林倦歸]信息素的時候說出的氣味各不相同，[林倦歸]覺得很奇怪，就去做了詳細檢查。

得知自己的信息素那麼特殊的時候[林倦歸]還沒察覺到危機，隻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他能當一個人見人愛的Omega。

可沒過多久禍事就降臨到他頭上，他被穆彰選中成了替身，此生都無法為自己而活。

時間線剛好能卡上，真相已然大白。

如果P-L79是人為制造的誘餌，林倦歸要做的就是反利用P-L79讓幕後黑手浮出水面。

林氏放出要售賣P-L79的消息之後隻有寥寥幾家公司過來接洽，并且給出了他們認為的合理價格。

林倦歸是個膚淺的人，P-L79既然對林氏已經沒了任何用處當然是價高者得。

P-L79就這樣被林倦歸在聯邦總星新開設的公司買下了。

那幾家有意向買下P-L79的公司林倦歸讓屈楊做了簡單的調查。

其中有一家公司的法人是顧祢。

顧祢是穆彰的下屬，林倦歸聽穆彰叫過顧祢的名字。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故意為之。

這是典型的把人賣了還得倒替人數錢，[林倦歸]在看見法人名單上顧祢名字的時候已經自閉得好幾天沒出現了，都不用林倦歸說答案，他已經能推斷出來。

但這些不過是林倦歸的猜測，而且就算這一切是穆彰做得又怎樣？穆彰嚣張慣了，他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這種事情無法拿來當作可以對付穆彰的籌碼，林倦歸隻是需要得到真相，給将來做個鋪墊。

戎銳帶林倦歸前往星艦主艙，兩人坐在落地窗前眺望宇宙。

林倦歸手裡捧着一杯咖啡，戎銳則是坐在林倦歸對面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你戴眼鏡不好看。”戎銳突然開口。

林倦歸回過頭把咖啡杯放下，“不好看就對了。”

林倦歸戴的還是那副圓框眼鏡，顯得他身上有股學生的稚氣和鈍感。

戎銳笑着想說些什麼，但這會兒他的通訊器響起，駕駛員說他們身後跟着三艘大型星艦，已經捕捉到照片發給了戎銳。

戎銳點開光腦，看見噴塗着白金配色的星艦之後滿腹狐疑地擡頭看着林倦歸：“你的Alpha是穆彰？”

穆彰無疑是宇宙中最有實力的星盜，雖然他很多年前就金盆洗手，可代表他身份的白金色還是在寰宇中留下了一抹深刻的影子。

那是隻有名為“天光”的星盜組織才敢噴塗的顔色。

林倦歸顯然看見了戎銳光腦面闆上顯示的圖片。

Omega輕蔑地勾了下唇，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戎銳深吸一口氣，對自己惹上了什麼麻煩已然有了認知，但他和林倦歸隻是合作關系而已，說到底也沒什麼可怕的。

想起第一次看見林倦歸的時候對方那副買醉的樣子，戎銳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你和他關系不好？可我記得前不久才聽見穆彰結婚的消息。”

林倦歸并未否認，他态度有些冷淡，“我們在一些小事上有了分歧，放心，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會波及到你的，不用太擔心，做好你的事情就行。”

如果之前林氏和[林倦歸]身上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林倦歸的猜想，那現在穆彰親自領着三艘星艦跟過來則是變相證實了一切。

他的謎底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