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彰收拾完去找林倦歸的時候醫生正好幫林倦歸上完藥。
“之後一段時間都不要釋放信息素了,腺體發炎可大可小,如果一直發炎你的腺體可能會潰爛,到時候就必須割除了。”
林倦歸垂着眼,睫毛纖長,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他很随意地靠在沙發上,讓穆彰想起了書房外的走廊裡養的那株垂絲茉莉。
柔軟又堅韌。
這邊醫生已經在收拾醫藥箱,林倦歸說了聲謝謝,也發現了走過來的穆彰。
“Omega割除腺體會變成Beta那樣麼?”林倦歸還挺好奇。
醫生搖頭說:“Beta也有腺體,能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平衡體内激素,Omega沒了腺體會很痛苦的,您還是多注意點兒最好,别不放在心上啊。”
“好吧,我知道了。”
穆彰坐到沙發一個離林倦歸不近不遠的距離。
他能看見林倦歸的腺體微微泛着紅,上面覆蓋着一層透明膠質的藥膏。
“怎麼發炎了。”
林倦歸擺了擺手,從旁邊的小桌上把眼鏡拿起來給自己戴上。
醫生和傭人自覺退下,他轉頭看着雙眼微微發紅的穆彰,覺得這人在明知故問。
“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你易感期怎麼不叫我?”
穆彰才洗漱完,甚至還有幾縷頭發沒吹幹,末端濕漉漉的。
他默默注視林倦歸,平靜專注地不像話。
良久Alpha才開口:“你身體那麼虛弱,再釋放信息素的話……”
穆彰沒把話說完,因為他猛地意識到林倦歸腺體發炎是因為他。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穆彰對林倦歸說:“對不起,是我錯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林倦歸意外地挑了下眉,沒想到穆彰能如此幹脆地和他道歉。
啊,這應該是他連續幾天接連不斷用信息素換來的道歉,林倦歸應該不需要感恩戴德。
“我要說沒關系嗎?”
“可以不用。”
穆彰一直都是那個不需要讨好别人的人。
這麼多年的唯我獨尊和剛愎自用讓他壓根兒沒有低下頭來看看凡間人類平日裡都是怎樣生活的想法。
哪怕是在對待和慕元清的感情時都必須要争個高下,将利益放在最先,當真是把Alpha的好戰印在了骨子裡。
如果說上次林倦歸需要穆彰的道歉來安慰自己,這次他對穆彰的道歉就更不在乎了。
穆彰随時可以說話不算話,他有這個資本,林倦歸何必太較真。
所以林倦歸沒把穆彰的愧疚放在心上,他哪兒來的那麼多天真給人消耗。
看林倦歸一派不在乎的模樣,穆彰心裡堵得不像話,他連呼吸都顫了顫。
等心緒穩一點兒穆彰才問林倦歸這幾天在别墅裡有沒有聞到自己的信息素。
林倦歸搖頭,“沒有。”
“那就好。”
穆彰知道他的信息素不受Omega喜歡,林倦歸更是對瀝青過敏,如果不是他使的那些手段以及那份合同的約束,林倦歸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這些年在莊園的地下室獨自撐過易感期算是一種自我放逐,穆彰知道那裡環境不好,可穆彰需要那樣的黑暗來掩蓋自己的一些野獸行徑。
他痛恨易感期時無法控制行為的自己,他的攻擊性會變得非常強,理性蕩然無存,這對于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林倦歸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可穆彰并沒有輕松多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厭惡Omega的,但林倦歸卻讓他徹底改觀,他甚至開始思索自己不喜歡Omega的行為是否合理。
明明白曲靜很無辜,為什麼穆彰要将這份恨轉移到她的身上?白曲靜一個人就能代表所有Omega了嗎?
林倦歸憑什麼要遭受穆彰莫名其妙的惡意?
為此穆彰思考了很久,他腦子裡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抗争,讓他頭痛欲裂。
可最後穆彰還是選擇當一個沉默的旁觀者,讓事态繼續發展下去,看看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對穆彰來說林倦歸是不可估測的變量,他做的任何事都能給穆彰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所以林倦歸提出什麼要求穆彰都願意滿足他,畢竟林倦歸勾起了他興趣,他要知道林倦歸還有什麼招數來讓自己改觀。
别墅很快就被改造好了,林倦歸的想法并不難被實現,穆彰所在的一樓不僅避光還隔音,他的一舉一動林倦歸都不會知曉,林倦歸也不在乎穆彰會怎樣。
原本穆彰以為這次他要獨自經曆易感期,可林倦歸還是在穆彰最煎熬的時候過來了,并且釋放了安撫信息素,否則穆彰不可能這麼快恢複理智。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穆彰已經初步了解了林倦歸的性格。
林倦歸能過來肯定不是因為對穆彰有什麼感情,而是為了履行合同的義務。
他不會讓穆彰抓到什麼把柄,正如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周到又妥帖,令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所以穆彰也就不自取其辱自作多情了,幹脆話鋒一轉問:“你還是以前那個林倦歸麼?”
宋婕是穆彰的人,林倦歸知道他有任何狀況宋婕都會告訴穆彰,臉上沒有任何驚訝。
“你會介意這些嗎?其實不用聽心理醫生的過度推斷,就算我幻想的東西真實存在又怎樣,他并不會讓我更壞。”
劊子手是穆彰,他從始至終都在傷害别人,不管是[林倦歸]還是林倦歸。
林倦歸知道自己該恨的人是誰,那些為虎作伥的人他并不放在眼裡。
穆彰沉默着,神色頗為嚴肅,在認真聽着林倦歸的話。
“還記得我好不容易能和你見面談判那天,我家裡人已經鎖了我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要我換身容易赢得Alpha喜歡的衣服,我說以後和穆彰相處的人是我,我的一切都無法掩飾,也沒那個本事在你面前裝太長時間。他們拗不過我,你當時有注意到我穿了什麼嗎?”
穆彰知道,林倦歸和他一樣穿了一身黑。
他也記得自己第一次去某宴會制造和林倦歸的“巧遇”時對方穿着什麼。
穆彰不答話,他的回憶神情讓林倦歸沒忍住笑。
“你心裡肯定還記着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穿了一件白色西裝,畢竟那次,是你刻意制造的邂逅。”
那是屬于[林倦歸]和穆彰的初遇,對[林倦歸]來說朦胧又浪漫。他知道穆彰大他許多,但這樣紳士又俊朗的Alpha沒有人會不喜歡吧。
要說[林倦歸]當時還是吃了年紀太小的虧,他都不仔細想想穆彰這種條件的Alpha這把年紀了為什麼還沒有Omega願意陪在他身邊,要不就是身體有毛病要不就是心理有毛病。
可偏偏[林倦歸]還就信了穆彰制造出來的風月陷阱,即使當了穆彰的情人也會找各種理由幫他補全邏輯。
林倦歸在遇上霍則深之前也沒談過戀愛,但他閱曆多,見過不少騙人的以及被人騙的。
穆彰的段位哄哄小朋友的确很夠用,畢竟歲月弱化了他身上那股匪氣,使他變得從容優雅,簡單笑一下都會有人前赴後繼撲上去,隻為多看幾眼他這張臉。
不過這些招數對林倦歸來說都是虛的,他和穆彰相處的時候雖然總是處于弱勢,可他能精準扼住對方的喉嚨,讓穆彰所有的兩全其美之法都變成了選擇題。
人不能太貪心,總要失去的。
對穆彰來說失去過去的林倦歸不算什麼代價,他支付得起,不過現在的林倦歸可不會讓自己再變成穆彰手裡的代價了。
“和你結婚的時候我就想過,我不會讨好你,後來發現事實正如我猜測的那樣。你憑什麼能讓我讨好呢?明明我的一切悲劇,災難,都是你帶給我的,還要裝作我所得到的是對我的恩惠和獎賞,穆彰,沒見過比你更虛僞的人了。”
林倦歸說話的時候像是一條毒蛇,他眼裡透着的光是那種能将人刺得很痛的爽利,但他很快又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他早就罵夠了,現在再數落穆彰也沒什麼意思,更何況穆彰也不會把林倦歸的看法太放在心上,他應該隻在乎林倦歸還能否和人正常交流,願不願意被他繼續利用。
“我已經充分認識你了,但生氣解決不了問題,那些情緒不可能永遠留在我心底,所以你什麼時候安排我見梁杉越?”
穆彰眼底翻滾着細小的漩渦,漩渦不斷掙紮在驚訝與痛苦之中幾經燃燒,随後平息。
他有些自嘲,低下頭輕笑,“如果我是你,這會兒應該提出很多要求和籌碼,并且要在限期内實現,可你為什麼不?”
這就是林倦歸的特别之處了。
很多時候穆彰隻能猜到林倦歸的部分行事邏輯,卻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穆彰一直很欣賞林倦歸的大局觀,這會讓穆彰有種林倦歸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感覺,可林倦歸并不是那種徹徹底底的付出型人格。
他比穆彰想得要複雜太多太多。
林倦歸移開視線,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像是認命了一樣搖着頭說:“短期的東西随時可以被取代,我會更喜歡追求長效的收益,這是我們的做事方式從根本上的不同。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和梁杉越鬧得這麼難看,哪怕他現在低頭了以後也會用各種小花招讓你難受,何必呢?”
穆彰回過神,從那股短暫的惆怅與困頓之中掙脫。
他似是想明白了,也尋找到了答案,用很認真的目光看着林倦歸,“林倦歸,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道歉,你也覺得我不需要你的原諒。對你而言我們應該是合作關系,以後也會一直是,我會尊重你,把你當成我的夥伴來看待。”
和上次相比穆彰的态度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至少林倦歸的地位升級了一點兒,能被穆彰當成什麼所謂的“夥伴”。
還真是得燒高香了。
這是穆彰第一次和林倦歸坦誠相待,他好歹把自己正在做的事以及為什麼會和梁杉越産生矛盾的事告訴了林倦歸。
林倦歸聽完後并不意外地點了下頭。
其實和[林倦歸]說的差不多,穆彰要在雲港星收購梁杉越控股的實驗室,可梁杉越非常不願意。
穆彰的辦法是把林倦歸送到雲港星去,從姚志那邊入手,試圖抓住梁杉越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