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人的視線都随着穆彰拿走的那碗馄饨而動。
林倦歸沒當回事,不浪費糧食是好習慣,穆彰愛吃口水就讓他去吃。
但林倦歸察覺霍則深的表情略顯落寞,他問霍則深是不是沒吃飽,“還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們可以一起去。”
霍則深原本有些傷心,隻要穆彰在這裡他連哥哥的剩飯處理器都做不了,但林倦歸過來安慰他立馬就覺得沒事了。
“有的,等會兒我帶哥哥去。”
慕元清這會兒已經從剛開始的感慨變成好笑了。
穆彰也會有今天,真是活久見。
看得出霍則深對林倦歸的依賴都源自于下意識的信任,小孩心性本就如此,想得到關注,這無可厚非,但穆彰和一個孩子較勁肚量未免也太小了。
沒等穆彰吃完,林倦歸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順便把單買了。
這是林倦歸順手的習慣,他自己并未覺得有什麼,但穆彰聽到後卻皺了下眉。
穆彰一大早解決完林倦歸分享給他的半碗粥,現在又吃了快兩碗的馄饨,這會兒已經有些撐。
要是放在以前穆彰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得知道霍則深要帶林倦歸去哪兒,把林倦歸的動向完全掌握在手裡才放心。
但他知道自己問得越多林倦歸就越煩他,總歸今天還沒結束,霍則深想做什麼林倦歸都要陪到底的,就像穆彰給慕元清的補償一樣。
慕元清在那兒感謝林倦歸請客,林倦歸說沒什麼,“遇上了就是有緣分,以後小深還得靠慕将軍多照顧了。”
“那是一定的。”
很簡單的一句客套話而已,在場幾人的理解卻各不相同。
穆彰在心裡舒了口氣,霍則深低下頭臉色蒼白了些,慕元清認為林倦歸隻是在客套。
等四人一起離開馄饨店,林倦歸笑着對穆彰和慕元清說:“那就不打擾你們叙舊了,我和小深再逛逛。”
穆彰沒表态,慕元清轉頭看了眼穆彰,但穆彰依舊沉默,隻能點頭和林倦歸說了聲“好”,還不忘給霍則深加油,期待他今後的表現。
“我會的。”
林倦歸就這麼跟着霍則深走了。
“你居然沒把人帶走?”慕元清臉上滿是瞧好戲的表情。
穆彰轉過身,看着霍則深和林倦歸離開的背影,眼底一片晦暗,“這麼開心的日子被我摻合了算什麼?”
慕元清有種第一次認識穆彰的感覺,“很意外,你比以前豁達大方了許多,看來林先生的确有魔力,能讓你有這樣的改變。”
還記得以前和穆彰交好的時候,慕元清和誰說話了穆彰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要是慕元清解釋得不到位穆彰還會生氣,有時甚至會一天都不理慕元清。
慕元清沒能力改變穆彰,他們分開的原因有太多,慕元清身上肩負着家族的責任,他沒辦法抛下一切和穆彰走。
慕元清算是放下了,他知道和穆彰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和穆彰當朋友會比當愛人更好的。
這會兒看見穆彰深陷情海,慕元清除了感慨更多的還是終于有人能來治治穆彰的看戲心态。
等林倦歸和霍則深走進拐角徹底消失穆彰才說:“我傷害了他,他說自己對我有過感情,但現在一點都不剩了,他比我灑脫,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在乎。”
這還是慕元清第一次從穆彰這兒得知他和林倦歸的感情現狀。
慕元清很意外,“我感覺你們之間相處得很自然,這麼說來他和你結婚之前都沒什麼感情基礎,他能為你做那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林倦歸的辛苦哪怕是慕元清這種外人都能感覺得到,他無疑是完美的伴侶,穆彰能得到他的确是有福氣。
穆彰知道林倦歸很好,可他擔心的并非是林倦歸。
“他對那個小孩兒的照顧實在是太超過了,那小孩也不懂事,總是粘着他。”
就算霍則深很可憐,他是林倦歸接觸慈善後資助的第一批小孩,可他和林倦歸的親昵會毀了林倦歸。
穆彰又不是瞎子,霍則深對林倦歸有多在意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林倦歸對霍則深不一定有想法,但霍則深對林倦歸就未必了。
再過兩年林倦歸和穆彰的合約就結束了,那時霍則深已經成年,從少年現在的勁頭來看将來肯定會大有成就。
穆彰沒必要斷一個孤兒的生路,可凡是和林倦歸有關的事情穆彰都不能視若無睹,更何況霍則深的身份沒那麼簡單,他就更不能讓林倦歸和霍則深靠太近了。
慕元清認為穆彰這是Alpha的獨占欲在作祟,“你得體諒一下,小霍遭受那麼大的變故,好不容易有個貴人願意幫他,他感激還來不及,要是态度冷淡了不會被人罵是白眼狼嗎?”
“既然如此,以後你可以多去照顧他。”
慕元清沒想到這差事還能落到自己頭上,隻聽穆彰繼續說:“林倦歸答應我會在今天和那小孩兒斷了聯系,正好你可以去接手。”
“……”慕元清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林倦歸和霍則深都很可憐。
穆彰是個骨子裡帶點兒瘋狂的Alpha,他堅信自己想要什麼就都能得到,這些年來的确都是這樣的。
可他為了自己的感情傷害一個小孩兒原本就破碎可憐的少年時光,慕元清搖頭表示不可思議。
“我還說你變了,其實你一直沒變。”
慕元清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他的表情一言難盡,“如果你不明白該如何給予愛人适度的空間,你和他都會被逼上絕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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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倦歸和霍則深離開馄饨店之後就沒再說過話。
霍則深沒帶林倦歸去新的店面,而是領林倦歸來到了學校的後山,“訓練場在這附近,路過這裡我都會想起福利院後面那棵大樹。”
那是霍則深和林倦歸初見的地方,隻要回到福利院霍則深都會拿個大桶過去給樹澆水。
林倦歸仰起頭,眼裡漾着濃濃的笑意,“小深,其實……”
“哥哥。”霍則深打斷了林倦歸的話,他眼裡充滿了懇求,“我下午還有一場比賽,如果你有什麼話,可以等比賽結束再說嗎?”
“哈……”原來這麼明顯嗎。
霍則深是個敏感小孩,林倦歸希望能讓霍則深受到的傷害最小化,盡量以輕松的語氣去和霍則深說這件事。
但霍則深堵住了他的嘴,眼裡破碎的水光讓林倦歸于心不忍。
“你這樣會讓我很愧疚,沒辦法能讓你靜下心比賽。”
先前在馄饨店,林倦歸去洗手間就是為了接屈楊的電話。
屈楊說有個學生在他們身後路過偷聽,把林倦歸和屈楊的部分對話告訴了霍則深。
霍則深把人家揍了一頓,顯然是什麼都知道了,卻沒有去質問林倦歸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獨自消化。
怪不得林倦歸看見少年的那會兒他眼眶都是紅的。
林倦歸歎了一口氣,伸手抱住霍則深,還拍了拍少年的背,“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覺得你煩,隻是時局如此,我不離開就會有人容不下你,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健康長大,這樣我也算功德圓滿。”
霍則深因為林倦歸的資助被孤立,他明明很無辜,卻要承受那麼多不該他這個年紀承受的東西。
林倦歸想到很多年以前,被排擠的他也被選去參加過長跑項目,那時沒有人給他加油,他就自己訓練。
可就算最後跑了個好成績贊揚也隻有那麼幾天,運動會結束後,林倦歸依舊遊離在班級外,沒有人願意搭理他。
林倦歸不想讓霍則深重複他的命運,他還是會暗中保護霍則深的。
隻是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時候,林倦歸也無可奈何。
霍則深哭得十分傷心,他下巴靠在林倦歸肩窩裡啜泣着,小聲嗫嚅,“可是我不想離開哥哥,你是這個世界……對我最好的人,為什麼要奪走我……為數不多的……”
少年聲音太小,有些話林倦歸都沒能聽清。
他隻能不斷安慰霍則深,“離别是為了更好地相逢,哥哥也會努力變厲害,不會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的。”
說白了林倦歸也十分無奈,他想看着霍則深長大,但環境不允許,四周虎視眈眈的人太多,他想保全兩人隻能用此下策。
“是他逼你的嗎?你的Alpha。”
就連吃個飯都那麼霸道。
霍則深還是很聰明的,腦子一轉就想到了關鍵,但林倦歸怎麼能承認?他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讓霍則深不要多想,一次次對霍則深說着抱歉。
少年哭得忘乎所以,林倦歸心疼又好笑。
要放在以前他絕對想象不到霍則深能哭得這麼天崩地裂,他不斷在那兒安慰霍則深,“又不是生死離别,真的要弄得這麼傷感嗎?”
林倦歸臉上的溫柔笑容依舊是霍則深熟悉的模樣,霍則深的哭泣慢慢停止了,可還是抽噎得不像話。
霍則深盯着林倦歸的臉,有種看一眼少一眼的惆怅。
他沒有再問為什麼,好似接受了命運給他的任何安排。
原本兩人還要去吃些東西,但霍則深這會兒已經沒了任何胃口,他精神都萎靡了許多,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倦歸把手搭在霍則深肩膀上,兩人一起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林倦歸頗為随意地幫霍則深整理着頭發,“你應該不願意聽什麼如今年紀還小之類的話,我也不過大你三歲而已,來日方長,不要急于眼下。你好不容易從幽瀾星那種地方離開,我也不過是你的一個踏闆而已,你得去找比我更厲害的人才會有廣闊天地。”
霍則深讷讷地擡起眼,睫毛還沾着濕潤的水汽,他并非聽不懂林倦歸的話,而是被林倦歸了然又不在乎的模樣震驚了。
林倦歸對少年笑得有些歉疚:“說到底還是我能力有限,現階段的我已經無法幫你太多,慕将軍已經升職為軍部副司令,你有他的賞識,以後肯定能走得更遠。”
雖然林倦歸覺得離開你就是保護你這種劇情非常扯淡,但現在的他的确沒辦法護霍則深周全。
“可是……”霍則深猶疑地皺着眉,“哥哥和慕将軍的關系好像不是很好。”
雖然這兩人見了面都是客客氣氣笑臉相對,但霍則深對情緒的感知不比林倦歸差,他總覺得慕元清看林倦歸的表情很奇怪,而林倦歸對慕元清有種說不上來的敵意。
霍則深覺得這一切還是源自于穆彰,可具體原因他無從得知,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猜測而已。
林倦歸對霍則深搖着頭說:“這些隻是我們之間無足輕重的私人恩怨,我對慕将軍還是很崇敬的,隻是面對一些事情的時候看法不同而已。”
霍則深的眼淚已經徹底止住了,他不再哭泣,隻是安安靜靜看着林倦歸,“哥哥,你知道我會想念你嗎?”
“我知道,我也經常想你念你,不過上次在落宸莊園,你應該看見過我生病的樣子吧,很難看是不是?那次的事情讓不少人知道我有心理疾病,我做慈善的初衷也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懷疑,和我靠太近你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非議,我不想看見你受委屈。”
林倦歸還記得當年他和霍則深在一起還不到一年,不知道是誰把林倦歸曾經被軍火商囚禁的消息告訴了霍則深。
雖然那場戰役林倦歸打得很漂亮,可還是有人會在背後對林倦歸指指點點,說他就是個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