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整理好繩鍊碎片,脫離網絡,瞪着天花闆的星空發呆。
黑桃A此刻燙得厲害,貼着他的顱骨和大腦皮層,他整個人也跟發燒了一樣,暈乎乎的。
“燼哥,我剛剛才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沒有。”
也是,一切都是在他無形的思想世界裡發生的,當然不可能延伸到現實。
他終于見到了黑傑克。
黑傑克僅用一雙眼睛,和他相逢于他聯翩的浮想中……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是他的意識,他不可名狀的思想世界,隻不過在腦機的輔佐下變得更加清晰逼真。他沒有感受到任何微機操控的異樣,可還是……被操作了。
沮喪的情緒并沒有持續太久,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鬥志,黑傑克說的對,腦機技術上他還是得多練。
“走着瞧吧,混蛋,我一定會做的更好。”他想。
一直以來,黑傑克讓他感到怵懼的并非技術,而是對他過分準确的了解,那讓岑安在面對黑傑克時,總下意識地以獵物角色自居。看來不給出點防不勝防的痛擊,雙方的角色便颠倒不了。
至于黑傑克“施舍”給他的信息,岑安半信半疑……毛叔死了,真的假的?五天前這老頭兒剛結果了善三……黑傑克不會是在騙他吧?目的又是什麼?阻止他去雪原?
岑安想起毛叔,忽然慚愧不已,竟讓一個老人家等了他這麼久。
岑安閉眼小憩片刻,又恢複了精神力。
“燼哥,過來看星星。”
他将星空投影調轉到江燼身上,瑰麗的星雲裝飾下的眉眼異常美麗。
“别搗亂了行嗎?”
“還在看青鋒的資料?”
“嗯,”江燼道,“那天青鋒投射出善三真實被害視頻,又矢口否認那項操作,整個過程都很離奇,不是麼?”
“燼哥,我早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兒了。”
江燼“啪”地合上文件,表情愠怒:“早知道,怎麼不早說?我因為什麼焦頭爛額,你不是看見了嗎?”
“這不離天亮還早嘛,我就是想多看看你認真工作的樣子……”
江燼沒耐心了:“說。”
“你過來跟我睡一塊,我就說。”
江燼咬牙看着他:“岑安,你知不知道你……”
“我很欠揍。”岑安很有自知之明,拍了拍身側,“來嘛,一起看星星。”
岑安陶醉在絢麗的景觀裡,忽覺身邊凹下去一塊。他猛一轉身,竟撞進了江燼頸窩裡。
江燼觸電般一把推開他。
“燼哥,你換香水啦?我記得以前你身上的味道沒有香根草的成分啊。”
“你是狗嗎?”
岑安一雙眼烏黑清透:“換了嗎?還是說……别人的味道?”
江燼抽了他一巴掌,“你再胡說?你還管束起我來了?”
他真的生氣了。
岑安反而開心了。他揉揉臉,不疼,讨好地靠過去:“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就說不是呗。我錯了,燼哥。”
江燼懶得跟他饒舌,開門見山道:“青鋒到底怎麼回事?”
“燼哥,你一定經手過不少覺醒了人格的人工智能吧?你有沒有見過那種雙重人格的?”
“雙重人格?”江燼微微一愣。
“拉尼娜,你昨晚見過的那個粉頭發姑娘就是這症狀。林夏負責任地告訴我,拉尼娜的身體和精神不是一個性别。她的腦機‘小女孩’曾在你的暗中幫助下控制了阻斷場,我也很确定阻斷場就是被她的‘小女孩’弄癱的,可她卻壓根兒不懂黑客技術。”
“這麼說,那具軀體擁有拉尼娜和灰光兩個人格?”江燼驚訝道。
“沒錯。”岑安看着他,“這樣一想,青鋒的表現是不是很像人格切換所緻?他那時跟斷片兒了一樣,意識不到自己做了什麼,但從客觀上來看的确是他的舉動。林夏說,絕大多數雙重人格症狀,不同人格間的記憶是不互通的,幾乎意識不到對方的存在。從拉尼娜的表現來看,她的确是堅定将哥哥灰光當成另一個獨立個體的。”
“可是,覺醒AI患有雙重人格,類似人類的精神症狀……這種事真是聞所未聞。”江燼不禁感歎,“說實話,我覺得這對人工智能來說是一種進步,它們或許有着比人類更無限的可能。”
岑安“嗯”了一聲。
“你打算怎麼辦呢?青鋒、拉尼娜,現在我們身邊兩個雙重人格,一人一機,真叫人頭疼。”
“我們可以把他們當四個人來看。”
江燼看着他倒映缤紛星海的眼睛,“你又有主意了?”
岑安歪過頭,朝他粲然一笑。
他忽然心生好奇:“燼哥,你以前是人工智能領域的專家,開發人工智能的,怎麼又選擇了與之背道而馳的職業,制裁AI的偵查官呢?”
“為了擺脫藍朔給我編織的烏托邦,我想脫離他們的視線。我跟你說過的。”
“哦,想起來了,我們‘演習’那晚你說了很多。”
江燼頓了頓,有幾分不耐:“……你非要這麼形容那一晚嗎?”
岑安突然起身,兩隻手撐在江燼太陽穴兩側,俯身扣住了江燼。
岑安雙眸清亮,熾烈大膽的目光裡隐藏着一絲絲羞赧:“燼哥,能不能再演習一次?”
江燼一掌攥住岑安的脖子,把他推得遠些,他眼底攢動的微焰依舊清晰分明。
江燼的呼吸一點兒都沒亂,一字一句道:“岑安,你想跟我接吻,為什麼?”
星空陡然熄滅,黑暗中,兩個人安靜了很久。
“我……因為……”
話音未落,岑安猛地轉頭,目光犀利地朝門的方向看過去。
江燼跟着他看過去:“怎麼了?”
岑安保持着壓制江燼的動作,意識借黑桃A躍入賽博空間。江燼推他,他雙臂便卸力,以一個熊抱的姿勢,不知死活地壓到江燼身上。
“岑安!别裝,給我起來!”江燼壓着嗓音吼道。
岑安卻抱得更緊,“噓,燼哥。”
他雙眼渙散,絕大部分的意識不在軀殼上,“燼哥,我腦機……我耳後的骨頭好燙,你幫幫我……”
江燼摸上去,被燙了一下,“岑安?”
“我在網域感測到一個……人影,粒子态的人影,”岑安埋首在他胸膛上,喃喃道,“是個棘手的病毒程序,它竟然穿透了我在這片局域網設下的防護!”
“是‘影子’,一種很厲害的網絡刺探嗅針,”江燼喘了口氣,“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起來?”
岑安裝作沒聽見,追随“人影”溯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