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書湘的目光被路口的人吸引住,黑色羽絨服裹着少年銷瘦的肩,圍巾遮住半張臉,碎發下的眼睛格外漂亮卻冷得像是冰——是黃鳴明!
她“蹭”一下站起身,想家裡的長輩不在,自己應該出去迎接這個半年沒回來過的人的。
可是當段書湘對上黃鳴明冰冷的目光時她卻愣住了。
或許,和很久之前那個月色盈滿院子的夏季夜晚一樣,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到來……
黃鳴明看着自己原本蹲在門口的繼妹忽然站起身,猶豫着要不要趁她把黃雷立他們喊出來之前趕緊轉身離開,那人卻忽然朝自己擺了擺手。
看着段書湘朝自己揮舞着的右手,黃鳴明不解地半歪了一點頭,她這是……在朝自己打招呼?半年不見膽子倒大了不少,他随即也伸出插在口袋裡取暖的手朝段書湘擺了擺:“家裡有人嗎?”
少年警惕地走向段書湘,段書湘識趣地站到一側給他騰出門讓他進去。
“沒有的。”天氣很冷,她說話都帶着哈氣,臉頰雪白,就像是一塊溫潤的羊脂玉。
黃鳴明瞥了眼段書湘凍的通紅的鼻尖:“冷成什麼樣子了,你也不知道擱屋裡呆着。”屋子裡靜悄悄的,看來這個繼妹還算老實,沒有說謊。
怕黃雷立他們回來,黃鳴明快步朝屋裡面走去。
這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就算離開了一些日子,找東西也照樣輕車熟路。
他沖上二樓翻出證件,轉身又撞進後院的房間。裡面物是人非,窗簾換成了死闆的清明上河圖,藍紫色爛大街的卡通床單刺他的眼睛一陣酸澀。
櫃子打開,他僵着手撥開擺放整齊柔軟服裝,從夾縫裡找出離開之前藏着的鑰匙。斷裂的銅匙表面已經長出了新的銅綠,侵蝕着背面刻的的“MING”。
“藏着鑰匙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占了房間?”黃鳴明憤恨不平地把鑰匙揣進兜裡,一轉身碰到身後的桌子,玻璃瓶哐當一下就往地上砸。
“艹”黃鳴明踢了一腳地上的碎片,滿地彩色玻璃在白熾燈的照射下散發着五彩的光芒,枯萎褪色的藍色“勿忘我”七零八碎地倒在地上。
“老子在外面覺都睡不好,你還養上花了。”他真想趕緊給那個繼妹找些麻煩,讓她這個年過得沒那麼舒心!
他不知道這隻花瓶其實在半年之前段書湘住進來的第一天就擺到這裡了,那晚他來去匆匆,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隻花瓶。
他不解氣地踹了腳摞在桌子旁的習題冊,這裡俨然已經完全成了那個繼妹的閨房,沒有留下一丁點自己的生活痕迹。想到這裡,他心塞地退出房間,門在身後被“砰”地一聲摔上。
出了房子,段書湘依舊站在門口沒有進屋,背對着他肩膀半靠在大門上昂着頭,他順着段書湘的視線也朝天空看去,恰是一束新的煙花綻放,星光似的金黃色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綠色,繁華又格外清新。
可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隻有那麼一小塊被照亮了,不免有些寒酸和簡陋。
黃鳴明想起來自己回老家之前在外地偶然看到的那一場煙花秀,和這個小村莊上的相比簡直天上地下。
活該你看這麼垃圾的煙花秀!黃鳴明在心裡咒罵着,将手重新揣進兜裡,連招呼都不打就從段書湘身邊離開了。
擦肩而過之時,兩人達到最近距離,黃鳴明看着書湘寶石般閃着光的眼睛一愣——那并不是寶石,而是蓄滿眼眶的淚水,肅殺寒風中就像是被冰凍住的玻璃,硌得他心口生疼。
她竟然在哭?黃鳴明腦海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他真想問問她有什麼好哭的,占了自己的家還在這裡哭,好像誰給了她多大的委屈似的。他握緊手中的證件和鑰匙,心情複雜地加快腳步。
黃鳴明逃到路口,掌心早已被證件硌出紅印。他又回頭看了段書湘一眼,那個人竟然還跟雕塑一樣還揚着頭。
哭哭哭,她有什麼好哭的?他媽都沒了,自己有家不能回,她呆在自己家裡還哭個什麼?
大過年的哭哭哭
“黃雷立等會兒看見就罵你,我看你這死丫頭還怎麼在黃家呆下去……”黃鳴明冷笑着譏諷着段書湘,可心底捕捉不到的角落像是被什麼牽住了一樣,他鬼使神差地轉過身躲在樹後繼續偷偷看着門前那個人。
樹幹粗糙的觸感帶着寒氣紮醒了黃鳴明,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他趕緊重新把手插進兜中,使勁握着自己的證件,頭也不回地往村口走去。
村裡的主幹道上不少小孩正圍在一起放煙花,黃鳴明刻意繞的遠遠地,一個中年男人騎着小三輪車從他身邊駛過,上面堆着許多小炮仗和煙花。
原本在摔響炮的小孩看見這麼一大車玩意兒都圍了上來,黃鳴明被擠到中間,外面一圈小孩,他怎麼說都跟聽不見一樣不停地往前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