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樣,她都無從得知了。畢竟,她和奶奶并不親近。
段書湘漫無目的地走着,橋下兩個人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是一個奶奶牽着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奶奶顧不得看路,視線一直黏在孫子身上,生怕孫子摔倒,不時遞過去水杯。
橋,水杯。
什麼記憶忽然湧入段書湘腦海中,一個小女孩吵着非要“坐飛機”,瘦骨嶙峋的老人蹲下身子讓小女孩騎到自己脖子上,嘴裡喊着:“飛啊,飛啊。”
一路走了好遠,她們一起趴在月季樹前數花瓣,一直走到橋下河邊的沙地上堆小人。沙子塞進老人的皺紋裡,小孩覺得有趣還不停地往老人的臉上糊沙子……記憶裡的場景越來越清晰,段書湘泣不成聲,那不是别人,是奶奶,是不喜歡她的奶奶。
那天不是下午,是中午還沒吃飯之前。奶奶餓着肚子帶着她走了好遠,陪了她玩了好久,最後抱着她回了家。
“奶奶。”段書湘飛奔起來,眼淚飛入空中,她悶着頭不停地跑,就像是小時候奶奶背着她不停地奔跑那樣。耳邊的空氣終于不再凝固,停滞了近十年的風終于從幼兒時期的段書湘身邊吹向了現在。
“開門啊,開門啊。”段書湘哭着趴到了奶奶所在的養老院門前,門衛詫異的看着這個嚎啕大哭的女孩一頭霧水。
“吳桂安,我要找我奶奶吳桂安。”
……
吳桂安二十八歲喪夫,段家叔伯不給這對年輕母子活路,吳桂安為了保住丈夫的遺産背井離鄉來到宛城。所幸丈夫顧慮他的妻兒,死後留下心腹幫吳桂安在宛城安了家。
她背着尚在襁褓的孩子去街上擺攤,那時還沒有完整的夜市規劃,除了躲避城管還要提防别人的欺壓。
一個長她十歲的男人嫉妒她生意好,掀了她的攤子要她滾。吳桂安被撕扯的頭發淩亂,背上的孩子也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她拿着切菜的刀往菜闆上一磨直接切了自己一截小拇指丢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别再逼我一下!我什麼都沒有,你不給我留活路我什麼都幹的出來。”
吳桂安生性孤僻古怪,周圍人都罵她掉進錢眼裡。她就鑽進錢眼裡,把一個小攤幹成了小飯店,小飯店變成大飯店,再變成兒子手裡的連鎖店。
她終于到了享福的年紀,一個人住在兒子旁邊的大别墅裡,一住就是十餘年。沒有兒孫承歡膝下,有的隻是一個人的晚餐,一個人對着月亮直到天明。
老伴停留在了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她的頭發卻越來越白,夜裡越來越精神。
再後來,兒子離婚,鬧得支離破碎。
她厭棄自己養出來個衣冠禽獸,賣掉兒子給她買的别墅,一個人搬去了養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