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禾一覺睡得很沉,直至一股尿意将她喚醒。
此時天還沒亮,月亮挂在樹梢上,月光澄澈,周遭隐約可見。
小心翼翼地起身,沒有驚動爹娘,張青禾悄悄走向林子。尋了處僻靜角落,張青禾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
忽略渾身的不自在,完事後張青禾沒有立刻回去。既然醒了,正好到處走走,看看有沒有能用上的。有空間在,安全不是問題。
頂着冷風,張青禾一路走一路搜刮,不拘不認識的野草還是幹柴,先順進空間裡再說。
後面再一一分辨,有個一兩樣有用就不虧。
突然,不遠處傳來低低的哽咽聲,張青禾不由放輕腳步,好奇尋過去。
扒開一片枯黃的草叢,張青禾看到,月光下,兩道幹瘦人影正在刨坑。
疑惑間,張青禾猛的瞥見人影之間的地上,躺着個小小的身影。
小身影安安靜靜的,不聲不響,胸膛也不見起伏。
霎那間,張青禾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一股難以言說的感官猛地擊向她,她愣住了。等反應過來,臉上已是一片濕潤。寒風吹在上面,刮得人生疼。
要不是她的到來,原來的四妞想必也是這般潦草收場吧。連安葬都得小心翼翼地躲着人,生怕被人發現而後被挖出來分食。
可笑的是,她驚覺,這竟是一種常态。
生逢亂世,又逢災年,百姓離亂,命途多舛……
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不該是這樣的,張青禾知道,不該是這樣的。
張青禾無知無覺地回去了,她重新閉上眼睛,期待着天亮。
可時間卻突然變得遲緩,似要特意看她笑話。
她一遍遍地勸慰自己,這些都和自己無關,她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一個社畜,她管不了什麼。
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是嗎?
眼下,她隻顧全自己,這是誰都無法苛責的!
可是“白骨露于野,千裡無雞鳴”、“天大旱,歲大饑,人相食”這些以前明明沒有切身感受的描寫,卻不可抑制地從腦海中冒出。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
……
畢業多年,這些她早該還給老師的。
“怎麼了?”黃小花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心道:“是不是累了,娘背你一會兒。”
張青禾下意識開口拒絕,而後才驚覺,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隊伍已經出發了。
她張了張嘴巴,嗓子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隻好搖頭。
她回頭,看向後面,那個方向,有塊地方,覆有新土。
黃小花擔心地看着她:“累了就跟娘說。”
張青禾埋頭,終究,和所有人一樣,在塵土彌漫的道路上麻木地行進。
就這樣,一路走着,走着……
越往後,隊伍的氣氛越是緊張。
盡管被保護在中間,但張青禾聽見争吵、打鬥聲日漸頻繁。離平陽縣越近,人們求生的欲望越強烈,缺糧少水的情況下,搶奪不可避免。
好幾次,張青禾還看到他爹受傷回來。
她從未覺得,活着竟是如此艱難。
咬着牙,她遙望平陽縣方向,快了,很快他們就會迎來新的生活。
……
整整大半個月,天竟是一滴雨都舍不得下。
好在他們熬了過來,平陽縣近在眼前了。看着平面上的城池輪廓,所有人都激動起來。
他們表情不再麻木,或哭或笑,宣洩着一路的不易和坎坷。
中午隊伍沒有修整,頂着熾熱的陽光,疾行,勝利就在眼前了。
張青禾幹癟起皮的嘴角也泛起一抹笑意,她沒再背着人喝靈水。
隻是,當他們到達縣城後,得到的隻有失望。
平陽縣城門緊閉,城外到處是和他們一樣的流民。
沒有人接濟他們,早在十天前縣裡就沒有施粥了,想要活下去,他們隻能靠自己。
或是在周遭苦熬,平陽縣受旱情影響還不是太嚴重,到處找找,草根樹皮和水源還是有的。隻是能不能熬過去,就要看命了。
或是繼續南下,南下玄州,張青禾聽說玄州牧是先帝的叔叔,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州牧。隻是他們所剩存糧不多了,而南下的路還很長。
當然,也有兩樣都不選的。
好不容易逃到這裡,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就此認命的!
于是有人開始鼓噪、開始沖擊城門,他們想要的不多,隻是活下去而已。
然而這行為在城裡肉食者眼中,無疑是挑釁、是暴動,是不可容忍的。
随着一聲喝令,城牆上箭矢如雨點般落下,生生澆滅他們求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