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田埂上,春芽深吸口氣,大聲呼喊:“當家的,開飯了!”
喊完,她臉色微紅。
平日在府裡,她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生怕擾了主子清淨,驟然轉變,一時還不怎麼适應,特别是,她這一喊,田地的漢子都擡頭看了過來。
李川聽到熟悉聲音,不由喊了聲帶他耕犁的老農:“順叔。”
于順笑着擺手:“去吧,不用着急。”
李川沒有客套,停下手中活計,深一腳淺一腳向自家娘子走去。
看着身上滿是淤泥的累得身形微躬的丈夫,尤其是他小腿幾處被水蛭吸食後留下的血迹,春芽滿眼心疼。
“辛苦當家的了。”
李川接過水悶了一口,笑得樸實:“累是累了點,但心裡踏實。就是苦了你,懷着孩子還要忙着裡外操持。”
孩子這會有四個月了,剛開始顯懷,李川看着,心裡慰籍。
春芽下意識摸了摸,而後夫妻倆相視一笑。
沒有多耽擱,李川三兩下吃完就趕回去繼續忙活,臨走前叮囑道:“下次不用給我帶這麼多,你自己多留點,别餓着自己和孩子。”
春芽點頭:“夠吃的,我心裡有數。”
李川沒多說,走回田裡,隻是心裡不免歎氣,都怪他沒本事,要不然也不至于讓家裡這麼節省。
他家是有積蓄沒錯,但後面花銷不少,加之沒了主家依附,多少心裡沒底,這才分文都要計較花用。
不過隻要他把田種出來,有了收成,日子穩定下來,想來日子會好過不少。
“順叔,下晌忙完,能不能帶我捉幾條魚?”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李川還是開了口,他想給春芽補補。
李順如何看不出他心思,對于老實顧家的年輕人,他也樂于幫一把:“行啊,我也好久沒下船了。”
他放下活計拉着李川邊上休息會兒,剛吃飽得緩緩,哪有這麼實誠的。
隻要不過分,邊上的監工也不會多管,他們主要是看管牢犯。最近又抓來了不少,隻是活計生疏得很。
李順原是水裡求食的疍戶,不過每到農忙時節,都會給地主打短工,經年累月也是一把種田好手。為了優先租用耕牛和犁具,再賺點種子錢,才應征來公田忙活。
兩個都是老實本分的人,歇了一會兒,就接着忙活開來。
另一邊,春芽回到自家臨時居住的窩棚,吃罷早飯,打掃了下屋子,然後拿着昨天換下來的衣服,出門浣洗。
叫上春桃,翠嬸這會也已經出門送飯了。
春桃看着她挺着的肚子,關心道:“孩子沒折騰你吧?”
春芽将木盆往上提了提:“沒有,能吃能睡的。”
春桃羨慕道:“可見是個孝順的,我懷石頭的那會,可遭罪了,吃什麼吐什麼,好不容易生下來,也沒個安分,好在有婆婆和大妮在家幫忙看着,不然沒個清閑。”
春芽自是道:“男孩子嘛,哪有不鬧騰的,再大些就好,有你後福享的時候。”
春桃嘴角含笑,話裡卻嫌棄道:“我可不敢想,别到時候娶了媳婦忘了娘我就知足了。”
“哪會,我看大妮和石頭孝順着呢。”
“對了,我婆婆準備找人幫忙孵些小雞,你要不要一起?”
“哪有地方養?而且我也不會。”
“不用多大地方,找個籠子放着就行,聽我婆婆說,也不怎麼費事,就是瑣碎了點。不懂的,你過來問就是了。”
“那你讓翠嬸幫我帶十隻,我試試看。”
“行。”
邊走邊聊,兩人很快來到一處小水池邊。這小水池是直接在河裡圍出來的,一米多深,邊上放有不少石闆石塊,專用于附近婦人漿洗。
這會來這洗衣服的人不少,三三兩兩的有說有笑,見她們過來,也都笑着打招呼。
這片有不少脫籍出來的奴仆,是特意安排的,不怕他們抱團,反而得設法讓他們心安。
兩人找了個角落,便利落幹起活來。
旁邊一姑娘腼腆開口道:“春芽姐,你上回領的繡活做完了嗎?”
春芽把衣服打濕:“沒呢,還得一陣功夫。”
不等她開口,便主動道:“二丫你要是下晌有空,可以過來和我一起做針線活。”
其實春芽繡活不算多好,比起府裡的繡娘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不過接布莊和成衣鋪一些簡單活計不成問題。
二丫家是逃難來的,家裡沒什麼進項,便想着跟她學點手藝。
鄰裡之間,互相幫襯,這又不是什麼獨門技藝,也不費她多少功夫,春芽不介意賣個人情。
二丫當即喜道:“我有空的,謝謝春芽姐。”
春芽道:“順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