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兩個并不是人類，而是班律瑟威收容中心的收容異端——因為他們脖子上還挂着帶編号的項圈。兩截金屬繩索的一端被一同抓在他們身後的監管者手中。

而且正常人身後也不會有亂晃的尾巴。

那名監管者面無表情地拽了拽009和012，勒得他們嗷嗷叫了一陣，随後朝查克解釋道：“我們收到上級命令，帶了一批S值合格的收容異端出來協助救援，這兩位是STS-9527-009和STS-9527-012。”

當然，他沒有明說，這個“上級”其實是這兩天在收容中心作威作福的萊茵。

話音落下，009和012蹿了出去，在衆人驚悚的目光中，對着巨大的天幕碎片就是一頓亂啃。

沒過多久，那塊碎片就被這兩個餓鬼吃了個幹淨。

救援隊衆人：“……”

“等等，為什麼我也要出來？”024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我隻是一株向日葵——我甚至還沒做完克裡斯蒂女士的作業！”

監管者揪着他的花莖，從花盤上毫不留情地薅下一把瓜子，還不忘伸到救援隊其他人面前，用淡定得如同死了一般的語氣說：“來點瓜子？”

救援隊衆人：“…………”

好美麗的精神狀态。

在一片雞飛狗跳之中，009一邊啃着天幕碎片殘渣，一邊用胳膊肘戳了戳012,：“說到作業，你搞清楚那個叫‘伊莎貝拉’的異端的分類了嗎？”

“不是不定向異化類嗎？”012頭也不擡，專注地吃着天幕碎片。為了幫助救援，萊茵在走之前還讓那幫監管者餓了他們兩頓飯！

他得趁機補回來。

“不不不，”009故弄玄虛地壓下聲音，“其實她在特定情況下也可以被分到定向異化類，我來給你講講具體是哪幾種情況……”

“……你非逼我吐你臉上不可嗎？”

沃利斯生命之塔最高層。

随着贊格威爾和伊莎貝拉的離開，衆人也隻能選擇回去迎接之後的另一場硬仗——安托瓦尼特的人大概快要到班律瑟威了。

“他倆從剛才起就沒醒嗎？”鸢尾疑惑地踹了踹依然躺在地上的瑞瑟夫和紀伯倫。正常來說，伊莎貝拉離開後，精神控制應該已經解除了才是。

但這兩個年輕人的睡眠質量疑似好過頭了。

“咚——”又一道沉悶的碰撞聲傳來。

不遠處，同樣已經被萊茵解除了精神控制的渡鴉也終于支撐不住，臉朝下，直愣愣地倒在地上，把先前和意識集群實體對峙時那如山的氣勢給摔了個稀碎。

三個進化号成員就這樣躺得整整齊齊。

在場的其他人：“……”

塔薇亞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而尋找起了那位比勒爾先生。四下張望許久，才看見一條恍惚而模糊的數據投影立在不遠處，那副黑框眼鏡不知道掉到了何處，比勒爾神情空洞，如同一隻怨氣纏身的賽博冤魂。

不會剛才的動靜給這位前輩的缸腦給炸沒了吧？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趕緊上前确認這位老人家的情況。

“您沒事吧？”

聽到她的聲音，比勒爾像是突然從一場舊夢中驚醒，終于回過神，下意識擺手：“沒事沒事……可能缸腦和主機被之前的爆炸波及到了，你們之後派人來檢修一下就行……”

他突然沉默了一會兒，不确定地開口。

“但，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塔薇亞對人工智能相關的知識談不上了解，光聽比勒爾講也判斷不出什麼問題：“是記憶數據庫也損壞了嗎……那可能是比較嚴重。”

比勒爾搖頭。

“不是，我隻是突然發現自己的記憶似乎少了什麼東西。當初錄入記憶數據的時候，那群數據工是不是偷工減料了……我花了大價錢請的專業團隊啊……”

這就不是現在的這群人能夠解答的疑惑了，比勒爾的數據投影又模糊抖動了幾分，名為惆怅的情緒不知不覺浮現于他的臉部影像上——那個能解答他問題的家夥，早就不在了。

紀伯倫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行走在看似漫長到沒有盡頭的長廊上。這裡的牆面被漆成了一望無際的淺灰色，他的腳下是酒店式的深灰色厚地毯。

除此之外，這裡什麼都沒有。

在不知道走了多久後，紀伯倫的眼前突兀地出現了一扇門——那是一扇紅到鮮豔的房間門，它的存在于這座灰牆圍成的長廊中顯得太過突兀，倒像是某種舊紀元恐怖片中的場景。

但這似乎不像一個噩夢。

紅門前站着一個人。這個人的臉部被夢境模糊處理了，幾乎看不清，但紀伯倫總覺得對方的樣貌對他而言應該是熟悉的，隻是一時間回憶不起那些五官的細節，也遺忘了這個無臉人的名字。

“好久不見，”他聽見自己說。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旁觀身體經曆的一切，如同一場第一人稱視角的電影。這或許是他的回憶，也或許隻是一個毫無邏輯的夢，紀伯倫此時并不知道答案。

“不，現在應該說再見，”無臉人搖頭，“時間到了，你該走了。”

“我要去哪？”

“不知道，随便去哪。”

夢裡的紀伯倫是一個充滿問題的孩童：“那我還能見到你嗎？還有老爸老媽，還有……你們也會一起走嗎？”

無臉人沒有作出任何表情——哪怕他有表情，紀伯倫大概也看不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但你還有時間。”

我讨厭謎語人，紀伯倫想。

“那我怎麼辦？”他聽見自己再次問道。

“或許會遇見新的家人，新的朋友，開啟一段有趣的冒險經曆，就像那些漫畫小說電影裡的那樣，你會成為一段故事的主角。”

無臉人湊過來，輕輕地給了他一個擁抱：“所以，你應該出發了。”

“紀伯倫”重複了他的話：“我該出發了。”

那道紅門的把手被無臉人擰開，門後是一條被濃濃的迷霧遮擋，以至于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在越過那道門前，紀伯倫最後一次聽見了無臉人的聲音。

“再見，偉大的主角；再見，紀伯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