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洛瑟夫隐約感覺到了同伴身上波動的情緒。
“如果實在不适應,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去習慣。”
他多少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并非所有人都能面不改色地當綁架犯。
這不是紀伯倫第一天知道眼前的同伴是星際海盜。
但親自看浦洛瑟夫動手的沖擊力遠大于模糊的概念,像是大腦被人猛砸了一錘,把他潛意識裡刻意美化的真相捅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此之前,浦洛瑟夫所有的攻擊行為都隻是正當防衛,這讓他不自覺地為這個存在本身就違背法律的星際海盜套上了一層美化光環。
當然,他不認為對方的行為是錯誤的,也沒有立場去指責進化号的生存方式,畢竟他自己同樣談不上是個正直善良的人。
紀伯倫隻是……有點驚訝,哪怕他知道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浦洛瑟夫的體諒更讓他無言以對。
紅發青年啞了片刻,随後機械地點頭,眼神有些飄忽:“沒事,我……還好。”
差點被一刀封喉的嶽鵬池:“……”
他不好,他一點都不好!
浦洛瑟夫再次看了紀伯倫一眼,卻沒說什麼。
屈辱與驚懼交加之下,嶽鵬池顫顫巍巍地拿起自己的終端,在打字頁面删删減減許久,還是哭喪着臉對浦洛瑟夫說:“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那位大人說啊……”
黑發青年沒有放下匕首,但也沒有作出更過激的舉措。他的目的隻是通過嶽鵬池打探渡鴉的所在,并不想真的把竺诏引來。
就在這時,房間内平白響起一陣敲門聲。
在場的三個人都安靜下來。
浦洛瑟夫用眼神示意嶽鵬池開口,後者會意,竭盡全力地穩住聲線問:“誰啊?”
一分鐘過去,門口沒有傳來回答。
紀伯倫感覺到了異樣,身體不由自主地往遠離門的方向退了兩步。
劇院的門還是最古老的金屬鎖,門外的人沒有報上姓名,似乎開始嘗試擰門把。
一片沉默之中,三個人就這麼看着整個合金門把在某種恐怖外力的作用下顫動起來,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直到猛地“哐當”一聲,整個門鎖結構徹底被破壞,來者将報廢的金屬拆卸下來,丢在了地上。整扇門自此失去了阻擋外人的能力,被輕易地推開。
“呃,不好意思,”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隻是試試能不能打開……”
一陣驚愕的寂靜之後。
“小白?”紀伯倫目瞪口呆地驚呼出聲。
浦洛瑟夫的神色也随之一滞。
暴力拆卸了門鎖的來客,也就是本該被挾持的渡鴉,此時正有些尴尬地靠着門框,身上依舊是他們熟悉的灰衛衣與黑口罩打扮:“嗯,是我。”
“你不是和SW-009走了嗎?”
渡鴉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我打算加入受洗者教會。”
房間内的氣氛驟然凝固。
無論是嶽鵬池還是紀伯倫,聽到他的話時,都掩蓋不住臉上詫異的神情。
“SW-009呢?”出乎意料的是,浦洛瑟夫沒有詢問渡鴉他意圖加入受洗者的緣由,似乎對他的話并不感到有太多意外。
紀伯倫心中浮起幾分怪異,卻沒有精力去思考太多。
“他不在這裡,我是來找嶽鵬池的。”
黑發青年的神情依舊是平淡的:“你,确定要離開進化号?”
“我和進化号之間不相欠,你們救我一次,我在班律瑟威幫你們一次,”渡鴉攏了攏兜帽,将神色擋在陰影下,“況且我不認為,自己和你們這種随意傷害同伴的家夥是一類人。”
這話很不客氣。
那你和受洗者那群瘋子更不是一類人吧,想脫離組織下次能不能找個上心些的理由!紀伯倫在心底瘋狂吐槽,你就是說進化号幹活不給你發工資都行啊。
“而且,你太危險了,楊,”渡鴉輕輕歎了一口氣。
浦洛瑟夫和紀伯倫同時愣住了。
“無論是‘蜘蛛’還是‘白魔女’,她們的異化都可以被基因檢測技術分析出來,記錄成檔案,給人思考反制措施的餘地。但你不行,FRL-003,你沒有顯露出任何異化特征——要麼是近一千八百年時間内都沒出過錯的‘須臾’出了錯,要麼,你是比她們更危險的存在,連人類目前最高的技術手段都找不出你的異常。”
“你覺得哪種更有可能?”
紀伯倫下意識懷疑渡鴉是被挑撥了:“是不是那個SW-009和你說了什麼?”
“但,他說的很有道理,我也不會再回進化号了,”白發青年搖了搖頭,看向正被匕首抵住脖子的嶽鵬池,“現在,放了他吧,楊。”
那雙黑色眼眸中的熒藍色光圈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終于從中顯出了驚訝的情緒。
“……原因?”緩緩回過神,浦洛瑟夫看起來并沒有對渡鴉的話感到失望或生氣,而是選擇暫且避開剛才的話題。
“他是被SW-005選中的人,對教會很重要。同行這麼久,我也不想因此和你們動手。”
浦洛瑟夫卻沒有松手。
他眨了眨眼睛,反而饒有興趣地繼續問:“SW-005?我以為這家夥隻和SW-009有關系,兩個高危異端怎麼會如此關注一個普通人?”
異端SW-005,“天平”,受洗者教會的六級影響力異端。
“SW-005暫時不在九漣撫,不用太緊張,”渡鴉漆黑的目光對上浦洛瑟夫的眼睛,“但這個家夥死了會很麻煩,我怕SW-009會來找你們麻煩。”
這話句句懇切,似乎真的在為他們着想。
“但,SW-009不是已經在這裡了嗎?”
浦洛瑟夫話音落下,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震驚的沉默。紀伯倫終于反應過來,恍然大悟般睜大了眼睛,隻有全程沒能融入話題的嶽鵬池還在茫然。
“哈,沒意思。”
站在門口的“渡鴉”拍手大笑起來,俯下身去,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過了大概半分鐘,他才再度起身,外貌悄無聲息地變換,展露出屬于竺诏的臉。原先清亮的嗓音也被扭曲,恢複到了中年男人的低沉。
他帶着浮誇的笑意,松松垮垮地仰倒在靠門的長條沙發上,雙手托着後腦勺,歪過頭注視着浦洛瑟夫。一翻變化吓得紀伯倫猛地退到黑發青年身後,緊張地盯着對方。
“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竺诏有些好奇。
“進門的時候。直覺告訴我,你不是渡鴉,而後續的發言也證明了這一點——你的演技很爛,挑撥離間的水平也不太行。”
紀伯倫連聲附和:“對對對,小白才不會這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