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裡已經歇了七日,也該上路了吧。”随潮生神情淡淡。
榮青坐在桌前狀若未聞,手裡擺弄一柄巴掌那麼長的桃木劍。
随潮生語調拔高:“榮青!”
“聽到了,聽到了。”榮青晃了晃桃木劍,“你瞧,這是李大哥給我的,據他說是用雷擊桃木制成,挂在身上抵禦鬼怪有獨特功效呢。”
随潮生用手撥開橫在眼前的桃木劍,目光直直望着榮青,眼底裡盡是不滿。
榮青聳聳鼻子,倒也不是自己賴着不想走。
前幾日祝姝一封書信告知她師父,說要與他們同行一事。
想必今日她師父就有回信了。
可該如何給随潮生說這事兒呢?
少女眼珠子滴溜亂轉,随潮生冷笑一聲:“你又在想什麼花樣?”
“青妹!”
祝姝從屋外走進來,“喲,小海膽也在啊。”
聽到這個稱呼,随潮生蹙了蹙眉。
“我師父已經回信了,她正好也在苗疆,我可以和你們一路前往。”
聽完祝姝這話,随海膽面無表情地将眼神挪到榮青臉上。
哦,原來是因為這個。
榮青選擇性忽視掉這個眼神,興高采烈地站到祝姝身旁:“真的嗎,太好了,祝姝姐,你師父居然也在苗疆啊,真是太巧了!”
說完,她悄悄用餘光瞟了眼默不作聲的随潮生。
從海膽變河豚了。
祝姝說:“我師父傳信回來說,她受故友所邀,前往苗疆有事要辦。”
“也好,咱們明日就啟程!”榮青又偷瞄一眼随潮生,他臉黑得像被醬油糊了一樣。
她清清嗓子,想說點什麼緩和随潮生情緒。
卻不料屋後林中傳來一聲怪叫,還有方有山和李有崖呵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開口。
三人表情一變,互相對視一眼,從屋裡走出去到林子裡一瞧。
原來是神志瘋癫的賈玉良逃脫禁制,跑了出來,嘴裡發出“嗬…嗬”的怪叫,挾持住善淵脖頸與方有山對峙,李有崖也在身側。
“賈玉良,放了善淵,你還想害死他嗎?”方有山跟在身後厲聲暴喝。
“不…不是!”賈玉良手中脫力,将善淵丢到一旁,“我隻是想找妖蟒,對!善淵和我發現的妖蟒,師父!你要信我啊啊啊啊!”
祝姝說:“這賈玉良怕是瘋了,出現了幻想?”
榮青點點頭,嘴裡感慨萬千:“妖蟒死了,賈玉良必遭反噬,如今瘋癫成這樣,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完,她胳膊肘拐了拐身旁随潮生:“恐怕今日就是他死期了,你說對不對。”
随潮生冷她一眼,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榮青憋嘴,海膽可真難搞。
賈玉良突然跪倒在地,他雙目布滿血絲,臉上網狀的青黑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在他身上,時不時抽搐一下,像是被蟲蛇嘶咬一般,發出難聽的叫喊聲。
讓人一下子把注意力又放在他身上。
他口中瘋言瘋語:“我說了!不是我偷的,為什麼不信我,你們這群眼睛被狗吃了的雜種!哈哈哈哈哈哈被妖蟒吃了吧?咬死你們這群雜種。”
“妖蟒...”賈玉良對着空中伸出手,“好畜牲...把他們都吃了...”他枯瘦的手指抓向自己脖頸,撓出血痕,“滾開!别纏着我!老子弄死你。”
他又爬起來,往後山林子裡跑過去,衆人見狀,生怕他如此模樣又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跟了過去。
賈玉良在前面瘋跑,一路撥開荊棘草叢,跑到了先前妖蟒藏身的水潭邊上。
“看啊!那畜牲就在裡面。”賈玉良眼睛發紅,趴在地上往追來的榮青他們大喊,“師父!師父!我沒有騙人!妖蟒它就是從水裡跑出來了呀!”
他一邊大喊,又一邊趴在水潭邊上,雙手伸進水裡去,瘋狂地拍打水面。
水花高高濺起,落在一旁溪草邊上。
“妖蟒呢?畜牲,出來啊!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啊?!”
方有山長歎一聲,向前一步:“世皆囹圄,心為獄卒。”
字字句句如鑿石般刻在賈玉良心上。
賈玉良目光渙散,停下拍打,蜷縮成一團,袖中手指摳進掌心,像是承受千般痛苦。
“你總說旁人目光是刀,閑言似箭,可那些話語真的傷過你分毫?倒是你自己先陷入迷途,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林中傳來一聲鳥叫長鳴,賈玉良忽然劇烈顫抖起來,仿佛聽見虛空中有千萬人竊竊私語,喉間擠出嘶聲:“他們……他們都在說……我也不想,我不想啊!”
“你就這麼想要活在他人目光之中嗎,你就這麼想要别人的看法成為困住你的牢籠嗎?”方有山厲聲呵斥。
“破我執則枷鎖自破,你為何還要作繭自縛?”
賈玉良眼神飄忽,他趴在地上,死盯着前面一束野蠻生長的溪草。
“師父……我錯了嗎?”
“我若不争,他人又如何知曉我……”
他往前伸手,想要抓住那把野草,可是在将要觸碰之時。
手重重落下,終究是沒能抓住,死不瞑目。
林中沉默,隻有杜鵑鳥不住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