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潮生目光一凝,轉向她:“你是說……”
“巨樹枯萎的原因暫且不明,但苗疆先民用了活人祭祀,也就是血祭。”榮青的手掌貼在濕潤的岩壁上,目光劃過壁畫上那些跪伏的人影,語氣肅穆:“他們讓巨樹的根脈‘吞噬’活人,換取它的複蘇……”
她頓了頓,眉頭緊鎖:“而依彩說,林蝕既非死物,也非活物,卻能穿梭森林,将人吞噬……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是同樣的‘交換’?”
随潮生沉默片刻,搖頭道:“這些都隻是猜測,沒有實證。”
“不。”榮青擡眼,眸中映着壁畫,“依彩在客棧時提起,前代聖女曾說‘林蝕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苗疆先民欠下的債孽’,這難道還不夠?”
她聲音微顫,像是壓抑着某種情緒:“用生命換取生命……這本就是一場不公的交易,或許,就連巨樹自己也不願以這種方式延續生機。”
洞穴内的濕氣愈發濃重,水氣有些浸透了兩人的衣衫。
随潮生垂眸沉思,眉宇間罕見地浮現一絲凝重。
良久,他才低聲道:“你的推測……不無道理,但眼下,我們得先找到出路,與依彩他們會合再說壁畫的事。”
榮青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思緒,點頭道:“好,這個洞穴應當與霧林裡的祭祀法陣不遠,說不定還聯通着地上的路。”
随潮生語氣淡淡:“跟着洞穴裡的風聲走吧,總會出去的。”
洞穴内的風聲嗚咽,夾雜着遠處地下暗河的潺潺水聲。
随潮生走在前面,物外鏡懸在掌心,鏡面泛着淡淡的銀光,照亮濕滑的岩壁,榮青緊緊跟在他身後,燈鈴的金光與鏡光交織,照亮腳下的路。
“等等。”榮青突然停下腳步,指向岩壁上一道幾乎被苔藓覆蓋的刻痕,“這裡還刻了些什麼......”
随潮生指尖拂過那道刻痕,眉頭微蹙:“是苗文。”他低聲念出幾個音節。
“你居然認識苗文,上面寫的什麼?”榮青把頭湊過去問道。
“在翠英谷的時候,安吉阿媽教過我一些…上面寫的‘通’、‘祭’......"随潮生沉吟片刻,“應該是通往祭祀之地的路标。”
榮青眼睛一亮,嘴角上揚:“那順着這個方向,說不定能直接回到霧林上面的法陣!”
随潮生沒有立即回應,擡手示意她安靜,随後手中鏡子翻轉,光芒收斂,四周頓時陷入黑暗。
榮青屏住呼吸,隐約聽到前方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還有鈴铛的輕響?
“潮生?阿青?是你們嗎?”
是依彩的聲音!
榮青招手呼喊,也不管黑暗中依彩他們是否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在這裡,我們在這裡!”
依彩的聲音透過黑暗傳來,帶着明顯的疲憊與焦急:“阿青?是阿青!”
榮青顧不上腿傷,踮着腳朝聲源處揮手。
黑暗中,手上小燈鈴劃出一道金色的弧線。
岩石轉角處漸漸浮現出三個搖晃的身影。
依彩和祝姝一左一右架着昏迷的李有崖,三人的衣衫都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看上去他們的情況也并沒有多好。
榮青一瘸一拐地迎上去,小燈鈴的光暈籠罩在李有崖青白的臉上:“李大哥這是......”
“蠱毒發作。”祝姝喘着氣調整了下姿勢,李有崖沉重的身軀讓她不得不靠在岩壁上,“我們趕到法陣時中了埋伏,那些蠱女像是知道我們會過去一樣......"她突然噤聲,衣袖下的手指微微發抖。
依彩接過話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李大哥為了救我…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提出要去法陣......”
“别這麼說!”榮青一把抓住依彩冰涼的手,又輕聲安慰着,“那些蠱女明顯早有預謀,要怪也該怪它們陰險狡詐,與你何幹?”
她說着晃了晃燈鈴,暖黃的光暈打在依彩臉上:“現在最要緊的是給李大哥解毒,法陣既然行不通,但你是對這裡最熟悉的人,我們隻能信你啊。”
“那…那我們去翠英谷。”依彩擡頭,光芒映射在眼中,“這處洞穴往東通向翠英谷,安吉阿媽一定有辦法為李大哥解蠱。”
榮青聞言眼睛一亮,轉頭看向随潮生。
少年正把手放在李有崖腕上,探查他體内經絡。
察覺到榮青的視線,他頭也不擡地道:“蠱毒已入經脈,兩個時辰内必須解毒。”
“那還等什麼?”榮青拍手當機立斷道,燈鈴随着她的動作叮當作響,“依彩前面帶路,潮生你負責背李大哥,我和祝姝姐斷後。”
祝姝聽到這話如釋重負,立刻将李有崖往随潮生肩上一送,揉着酸痛的胳膊笑道:“小丫頭倒是會支使人。”她故意瞥了眼随潮生緊繃的側臉,“就是不知道小海膽樂不樂意......”
随潮生冷着臉接過李有崖,将他胳膊攬在自己肩上,走向依彩指的方向,绛紫色衣袍下擺掃過潮濕的岩壁,留下一句:“要走就快走。”
榮青朝祝姝眨眨眼,兩人默契地跟上。
腰間燈鈴的光芒在幽深的洞穴中搖曳,将五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五人一前一後從洞穴壓抑的黑暗中跋涉而出,迎面就被翠英谷的綠潮淹沒,綠意盎然的藤蔓纏繞在峭壁上。
奔湧的瀑布從飽滿的綠意間跌落,彙入蜿蜒的溪流中流向密林深處,潮濕的水汽連帶草木清香被風裹着撲面而來。
依彩面容帶喜,轉過身來朝四人說:“不遠了,往前再走會就是翠英谷入谷口了,那裡有巡林人的營地,我們可以暫時歇會。”
“好,看這天色怕是也快要入夜,别下雨就好。”榮青呼出一口氣,看到眼前這片綠,心裡的不安也被消除殆盡。
“依彩?”突然一個面容憔悴的男人從巨型葉片後走了出來。
“阿勒古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