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照，可霧林裡層層掩蓋的高大樹枝遮住天光，林間陰翳發涼，但榮青跑得滿頭大汗。

她心裡止不住的焦慮，街上那個男人應當就是沖着随潮生來的。

踏進霧林之後，她慌亂地在林子裡找尋熟悉的身影，約莫一柱香的時間，總算在不遠處看見他。

“随潮生！”榮青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身邊，沒等氣息平靜下來，就擡頭見到對面那人的長相，豎起手來一指，“果然是你！”

延淩捂住胸膛吐出嘴裡的一口血沫:“街上偷看我的小姑娘啊。”他哼笑一聲，“你可知道你身邊這人是個什麼東西？”

随潮生臉色難看，隔空甩出劍影打向他:“你閉嘴！”

“是半妖又怎樣，我早就知道了！”榮青朝那人說，又看向眼裡發紅的随潮生，伸手握住他提劍的右手，“我很早就知道了。”

随潮生有些震驚地看着她，反握住她手腕的左手下意識用力一緊:“你...”

“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榮青說，“先把這人給對付了。”

延淩自知不是随潮生敵手，來了一個幫手，他更是打不過。

心中又想起随江岚給他的另一個囑咐，朝倆人喊了一句:“你倆要膩膩歪歪多久？”随後甩出一鞭子打在兩人身旁樹上，狠曆地望着兩人，“随潮生，記住閣主吩咐你的事，不然...”

他放下狠話，又如之前在街道上一般，化作一道青灰色影氣，消失在霧林瘴氣之中。

“這家夥，還真是你哥哥安排來的。”榮青原地跺了兩下腳，咬牙切齒地說着，又轉過身問道面前人:“你沒事吧，你右肩上的傷是不是又裂開了？”

随潮生垂着右胳膊的手緊握着劍，擡眸看向她答非所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榮青語塞。

心想本就因為這人最近憂慮過重，打算這幾日就坦白的，可見今天這出意外還真是來得巧。

“是在青城山，就是你被妖蟒傷到的那天...”榮青說。

這麼早嗎...

随潮生倏得變了臉色:“為什麼？”

“許是因為生死蠱？我在你夢中看見你的身世，還有你的母親墜海...”榮青見他臉色稍變，趕緊解釋，“你别怕，我沒有把這些事說出去，後來我不是還問你，有沒有夢見過我嗎，我以為生死蠱的作用應當是相通的，但你好像并沒有...”

随潮生閉上雙眼，他一向心慌的事，隻有榮青在不在意這些。

可接下來面前少女說出的話，讓他心頭跳得更是劇烈。

“窺見你心裡的秘密，本就不是我所願。我若還拿着你的秘密招搖出來，那我與賈玉良之輩又有何異。你是随潮生啊，救過我這麼多次的人。”

這話就像一塊石子兒墜進随潮生心中的寒潭裡，在心胸中激起一圈無聲的漣漪。

他忽然覺得自己成了那汪被穿透的潭水，從此再藏不住任何陰霾污濁，而此刻倒映在水面上的，唯有榮青清晰的眉目。

随潮生盯着榮青，眼前人還在唠唠叨叨地說着話，可他再也聽不下去。

“再說了，你到底做沒做壞事，我自有分曉，妖和人本就沒什麼不同，無非誰心好心壞，我隻是瞧你最近因蠱女還有楓息樹這些事，心裡頭有些負擔，本來之前就想向你坦白，可夜裡你又因為鏡中妖魄...”榮青話沒說完，被堵在随潮生懷抱之中。

随潮生抱住她，雙臂收得很緊，将臉埋進榮青肩頭，得以聽見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

而那些日夜折磨他的秘密，好像都化作了懷中真實又柔軟的溫度。

榮青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是沒有從顫抖的懷抱裡退出來，隻是悶在他胸膛小聲說:“你心跳好快。”

她手指無意識地拽住他後背的衣料。

昨夜鏡中妖魄暴走時觸碰過的肌膚此刻正隔着衣料發燙，榮青有些臉紅起來，怎麼夜裡他沒穿衣服的時候，還不覺得害羞，今天穿上衣服到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過了片刻，察覺到抱住自己的人撤了力，榮青小心地推開他:“你怎麼了？”

随潮生搖頭，隻是輕輕動了動右胳膊，表情有些可憐:“傷口裂開了。”

榮青臉色變得焦急，小心地拉起他沒受傷的左手:“回...回客棧，我給你重新包紮。”

她擡眼時正好撞見他唇角未及時藏起的笑意。

天光還是炙熱地穿過霧林，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榮青昨日夜裡的郁悶，好像也被這道陽光給驅散開來。

随潮生反手握住榮青，嘴裡輕聲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