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吃得少,但賀明霁沒有提前離席的習慣,景澄雖然不挑食,多少還是有偏好,他多次觀察記住了這點,比如蔬菜可以吃但非必須吃,清炒的沒有涼拌的喜歡,白灼的最懶得動筷子,愛吃生大概是國外兩年多出來的習慣。
他從書房拿了平闆過來,仍舊坐在餐桌邊等景澄吃完。
景澄好奇:“哥哥,周六也有工作嗎?”
“差不多。”賀明霁面不改色地打開搜索框,輸入“依戀理論”,聯想出來六萬多個相關詞條。
景澄把蘆筍清空:“ 真辛苦。”
“怎麼會。”賀明霁眼神專注,臉頰上光線柔和,“我隻是付出了時間,就獲得了千百倍的收獲。”
“這是典型的畫餅的謊言。”
“這個人不但畫餅,還給你做一日三餐,妹妹。”
景澄自然而然地通過收拾餐具來轉移話題,鬥嘴再次宣告失敗。
八點多的時候,兄妹倆各自回了房間。
睡了一整個下午,景澄毫無困意,一個人倒在床上,腦海裡又會浮現出日暮時的夢境。
他和賀明霁有一模一樣的臉,卻又順從、有求必應,無論她說出多麼大逆不道的話,摁着他提出什麼要求,他都隻是低下頭,垂着那雙溫潤多情的眼睛,一遍又一遍配合。
但現實裡的哥哥絕對不會如此,景澄在這一天已經反複驗證過無數遍了。
她心裡有一團火在燒,可賀明霁隻能看到飄出來的PM2.5。
景澄沖進浴室,放水,将自己充分浸泡,直至能夠把整個自己都潛入水中。她會潛水,能完成至少4分鐘的靜态呼吸憋氣,肺部的氧氣越來越少,火卻沒有熄滅。
她氣喘籲籲地從水中仰起臉,浴室的燈朦朦胧胧地照着她年輕蓬勃的身體,火焰在腹中升騰,被水包裹也撲不滅。
景澄靠着浴缸坐了起來,她盡可能均勻地呼吸着,低垂着濕漉漉的脖頸,伸出手。指尖因浮力有幾分不受控制,她飄忽地而去,鉗握住火中一栗,深深碾壓。
她咬着聲音,賀明霁一貫都是直接電梯回房間休息,不可能在夜晚經過她的房間。景澄想起這一點,悄然松開喉間,她的聲音霎時就落進水裡,驚起更劇烈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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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戀理論”由來已久,賀明霁此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它有什麼關聯。
承認對景澄關注,但遠沒有到“過度”的程度。
他也關心公司股價、遊戲的營收、實驗室的進度……這些都是數字。隻有景澄是活生生的,會說會笑會鬧騰和賣乖,和他的生活緊密關聯。時間往前更多年,他按部就班的念書,接受賀家苛刻的規則,也接受來自親人的算計。這些無機、無趣、無意義的事物已經占據他很多年,他把剩下的時間放在景澄那兒,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百科詞條延伸到學術網站,賀明霁下載了幾篇國内外的權威論文,打算今晚讀完。
頭頂響起刺撓的聲音,小貓跳上二樓欄杆,試圖把光滑的欄杆當做貓抓闆。
和賀明霁對上目光,小貓在欄杆上趴了下來,圓滾滾的屁股翹起,一條尾巴響尾蛇似的拍。
賀明霁讀懂了它的挑釁。
放下平闆,他往二樓走,腳步放得很緩。
這一層有三個房間,第一間屬于景澄,第二間給了貓,不出意外,最後一間會改成景澄的書房——下次裝修的時候要把欄杆改一下,之前沒注意過,咪咪會跳上來。
他無聲地靠近小貓,按照景澄教過的姿勢,将它慢慢抱起。
漫漫的走道上,漂泊來鲛人的聲音,壁燈光線低淡柔和,像是海上的月亮。賀明霁不熟練的抱貓姿勢驟然僵硬。他站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猶如踏着不斷下沉的甲闆。
妖異的低泣如潮水将他包圍,如果心念微動,就會被拖入水底,骨血變成貝類的養料,結成一顆畸形的巴洛克。賀明霁沉默着,緩慢捂住小貓的耳朵。
一夜好眠,火山進入了休眠期。早上七點,景澄生龍活虎地醒過來,她還記得今天要和賀明霁一塊兒去鍛煉,上午跑步下午打球,完美的一天!
下樓後卻沒看到賀明霁也沒看到小貓。餐廳客廳都空蕩蕩的,景澄疑惑地“咦”了聲,快步往院子裡走。
陽光明亮,桐花樹在晨風中搖曳,房子的邊緣,晾曬平台也用紅磚砌成的矮牆半圍着,小貓在晾挂起的睡衣底下伸爪子。
“怎麼在晾衣服,家政不是九點的時候會過來嗎?”景澄走過來的時候,賀明霁正将洗好了的床單拿起來。
賀明霁沒看她,手則不停,打算把床單對疊着挂起,景澄見此立刻道:“哥哥,我來幫你,2.4m的床單呢。”
“不用。”賀明霁轉過身,動作敏捷地将床單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