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把帽子擡了起來,欺騙性的眼淚早就在絨面上蹭光了,她走在賀明霁的身後,忍不住用力踩了腳他移動的影子。
賀明霁走了幾步,轉過身來,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微微挑着眉,用眼神催促。
他的眼睛一貫符合書中描述的桃花眼,眼尾稍長,但眼皮偏薄,瞳色偏淺,所以不笑時過于冷淡,動情時裡頭的光暈格外明顯。
景澄想,或許她該把那枚項圈戴到賀明霁的脖子上,讓他好好看清楚自己剛才說話時的表情。
哪怕不依靠代碼運算,沒有紅外相機的連續觀測,景澄也确信,她的确在賀明霁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個漫長如流星經天的瞬間。
一個他不想承認的瞬間。
……
“是不滿意嗎?”有人在身旁問,“賀小姐?”
景澄回過神來,糾正對方:“沒呢。還有,我姓景。”
“啊,抱歉。”夏園的物業管家一臉真摯,“賀先生說您是他妹妹,所以我以為您也姓賀。”
“我随母姓,哥哥随父姓。”景澄惆怅地望向二樓,沒有心情和陌生人解釋太多。
“難怪。”
客廳裡,能聽到二樓家具不斷挪動的動靜。
前天,賀明霁突然給她看了書房和客廳的幾個改造方案,在她和設計師溝通完後,方案定稿,施工隊很快由物業對接進來。
咪咪跟着看熱鬧,趴在她膝蓋上。景澄拿右手的食指在它頭頂刮了幾下,好幾天前,她就是用這根手指去試探賀明霁後頸溫度的。
小狸花大喇喇地打呼,給她最直白的反饋,一點也不像另一個人。
從Silver回來之後,賀明霁的态度沒有任何不同,早飯依然一起吃,菜譜每天都不同,傍晚一起去打球。
再就是說要給她裝修書房,挑空處欄杆的設計他一直不滿意,幹脆一起換掉。
景澄就這麼在客廳定了兩天,看着工人們有條不紊地忙碌。
書房主要是添置軟裝,欄杆則加了一層高透的玻璃欄闆。夏園的物業管家每天都來報道,她起到鎮宅的作用。
這和景澄想的不一樣。她以為事情會按照經典小說的沖突安排,他親手養大的玫瑰紮破了他的手啦,他逃,她追,他痛苦掙紮但插翅難飛啦。
但賀明霁沉穩地、自然地翻過了這一頁,将景澄的試探拍平成一枚薄薄的書簽,沒留下任何注解。
不回答也是一種拒絕。景澄懂得這個道理。
“對了,景小姐,這個給您。”物業管家遞過來一個精緻的禮盒,景澄疑惑地看了眼他。
物業管家笑着解釋:“裡面是一套茶具和月餅。每年中秋節我們都會給業主準備禮物,因為您今年新搬過來,我們還格外準備了一組香薰。提前祝您和賀先生中秋快樂,阖家團圓。”
……
“中秋?我不打算回京市,你又不是不知道,阖家團圓在賀家是僞命題。一堆人唱戲,沒意思透了。”
齊光大廈,68樓。梁翊合端着冰淇淋餡的月餅,在辦公室張望。見賀明霁手裡還有文件,他抻着脖子往裡走了幾步。
沒在露台瞄到某個跳脫的背影。
“她這周在家裡。”賀明霁繼續道。
“喔。來來,明霁哥,這是我們開發部發的過節禮物,還有台無人機,我猜你肯定不喜歡那個,就把最最新鮮的月餅拿給了你。”
自己的心思橫豎在賀明霁面前藏不住,梁翊合一屁股坐下來。這副底氣頗足的模樣,惹得賀明霁瞥來意外的一眼。
“我還給你發工資,沒見你也拿一半給我。”
梁翊合哼哼了聲,慢條斯理地打開月餅盒,又給自己打了杯咖啡,問:
“那你今年中秋什麼安排。”
“放假。”
“哥,這是國家的安排。”
賀明霁一目十行,拿筆劃出幾道潦草的線:“随景澄。”
梁翊合終于聽到了重點,喝咖啡的動作更慢了些。
他矜持道:“随她?”
“當哥哥的不得充分尊重妹妹的意見嗎?家庭内部總要民主自由。再者家裡裝修剛結束,這幾天沒必要住。”
哥哥,妹妹。梁翊合在心裡重複。他盡可能不露痕迹地打量賀明霁,試圖從他臉上再看到那天的松動。
——但除了對自己的無語外,并沒有任何值得大書特書的情緒了。
“你們打算一起出去玩?”他又問。
“嗯。你在暗示我邀請你嗎?這也要民主表決。”
梁翊合差點噎住。
賀明霁撩起眼睛,将他渾身的喪氣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最近控制不住自己的攻擊性,景澄絕不知道他内裡有多刻薄。梁翊合的心思太明顯,而賀明霁已經自省過多次,不免就對他的試探感到條件反射的厭倦。
“我才不用你邀請。要邀請也得是景澄……哼!而且中秋我也有事情的好不好。”梁翊合拿叉子戳月餅,“我小叔和我嫂子——又忘了,現在是我小嬸嬸——不是馬上要舉行婚禮了嗎,我得回家看看。”
“看被鎖到農莊上的梁嶼?防止他随時從豬圈越獄,然後在梁硯聲和禾珈的婚禮上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