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爬了山,革命友情迅速建設了起來。
“還想晚上和你去别的地方逛逛的,沒想到你要住山上呀。”
“等回了宜澤也能再約着出來玩。”景澄點進群聊,給小侯發了一個好友申請,“請求同意?”
“同意同意!”小侯可太喜歡景澄笑眯眯說話時露出的梨渦了,臨到分别,終于沒忍住戳了兩下。
不遠處,純情小奶狗使勁推隊友,“你也去搭個話,扭捏什麼啊,白長這麼高個兒了!之前被人家發私信時不是說她長得好像你的天菜嗎。”
“你看我像不像顆菜。我沒臉了,爬山的時候被她甩那麼長一段路就算了,我還因為岔氣,是讓倆大叔給擡上去的……說起來那倆大叔呢。”
小林四下張望,熱心路人早就沒了影兒,純情小奶狗見此,一巴掌呼到他後腦勺上:“不許轉移話題!快去!”
小林清了清嗓子,打算支棱起來,景澄忽然轉過身。
“我哥哥來了。”
她揮揮手,語調雀躍,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小林心下失落,不自覺順着她的聲音看過去。
并不對外開放的山莊雕梁畫棟,有人披着暮色而來。
小林覺得這張臉有點面熟,應該在哪見過,但他确定不是網紅或者演員。是在财經雜志的版面上?
……這荒郊野嶺的,不至于吧。
庭院更深處,能望見一些模糊的輪廓,許多相同的黑衣,迷彩褲,差不多的身高和魁梧的體型,和路上碰到的大叔如出一轍。
小林錯愕的打量重新落在年輕男人身上。
似乎是不經意地擡起了頭,緊接着準确無誤地和他對上目光。
小林意識到對方至少比自己高半個頭,但壓迫感并非來自身高差——當他掀起眼簾看過來時,仍是笑的,甚至還微微俯下了身子,好把景澄的話聽得更清楚,可那雙眼睛格外冷冽,像淬洗過秋夜的月光一樣。
“……淦啊,我想起來了。”
這是齊光遊戲的CEO,姓賀。去年宜大校慶,他作為優秀校友出席過。
在學院領導慈愛的目光中,這位賀先生給學院捐了一千萬,用作獎學金和實驗室的建設。
小奶狗疑惑:“什麼?”
頂着他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小林無論如何都不打算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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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玩得開心嗎?”颔首緻意,算和景澄剛認識的幾人打過招呼,賀明霁重新把注意力轉向妹妹。
“開心啊。越往上面景色越不一樣,我還和小侯約了回宜澤再見面。”景澄和他一起往回走。
賀明霁接過她的外套,帽子裡沾了幾片落葉,他将之拂下,聲音帶着些好奇:“小侯?”
“嗯。怎麼有這麼巧的事情,她還算你的學妹。小侯是宜大商學院的,而你正好輔修了商學學位。”
“學妹。”賀明霁重複了下,笑道,“庾山離宜澤不遠,宜大的學生來這邊玩也正常。其餘幾個人呢,也是宜大的學生?”
“笨啊賀明霁,不是說過是登山社的麼。下午開會開忘了?”景澄瞪他。
“抱歉,是有點。”賀明霁理所當然地點頭,“謝謝你沒大沒小的體諒。”
景澄哼笑了聲,眼尾彎起狡黠的弧:“不過那個大高個兒不太靠譜,爬一半就不行了。還是好心人幫忙擡上去的。一開始他居然說我速度太快不行。”
語氣得意,要是她像家裡的狸花一樣有條毛茸茸的尾巴,這會兒應該要翹得很高很高了。
賀明霁眉梢微擡,放在身側的手掌輕動了下。
“好心人得提醒你。”他說,“你的頭發裡有片落葉。”
景澄停住腳步,無所謂地甩了甩腦袋:“哪呢。”
落葉無動于衷,她幹脆扯住他的袖口,仰起臉,聲音輕快:“你幫我,哥哥。”
賀明霁垂下眼來,長睫也阖成落葉般柔軟的剪影。
他握住她糾纏在一塊兒的發尾,屈着指節,細緻地幫她輕撥開,語氣有點嫌棄:“差點讓我以為是從哪鑽來的野人。”
一片狹長的紅葉安靜、遲緩地從他的指端墜落。
景澄眨了眨眼睛,忽地彎下腰,伸出手把葉片撈住了,然後不由分說地按回到他的掌心。
“哥哥,這可是我特地帶給你的禮物。”
賀明霁一怔。
她纖長的指尖在夜風裡也幹燥溫暖,是山間的霧氣化在了他的手中,才有濕漉柔軟的氣息流淌而過,留下一點若有似無的水痕。
“喲,咱日理萬機的賀總接到妹妹啦。”長廊盡處,李暮汀拂開橫生而出的松枝,金絲眼鏡在燈下反射着模糊的光。
他笑容滿面地倚着白牆,“我帶你們去吃飯?庾山特色的溫泉料理。”
景澄重新站直,往身後小小地退了步:“好啊。”
那點柔軟迅速地消散了,賀明霁無聲地合上手指,隻來得及把這片紅葉完全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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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長廊,過兩進院落,經一座三層的觀景樓,山莊的布局仿照明清士大夫的私家園林。青瓦底下,一道月洞門後是郁郁的松竹,有朦胧的水汽從松竹深處升騰起。
半露天的私湯設計得精巧異常,一半在假山秀木的包圍中,一半則延伸進了卷棚頂的小軒裡。
洗過澡,換上泳衣,景澄連浴袍都懶得披,山間夜冷,溫泉便顯得格外宜人,她踩着邊緣,隻拿腳尖試了下溫度,就自在地沉入了水底。
水面泛起漣漪,溫熱的起伏輕拍到了賀明霁身前,他往後靠,目光向上擡起。
私湯足夠的大,可以兩端占據,中間還垂着棵紅楓,恰到好處地隔絕了一部分視線,賀明霁隻看到枝葉後朦胧的天心月。
李暮汀的聲音響起:“這地方選得不錯吧。”
月色下浮出雙潮濕光潤的眼睛,賀明霁聽到那雙眼睛的主人問:“在這建山莊,是你和我哥哥一起想的嗎?”
“他哪有時間管這些。從看地選址到設計開标,最後連動工儀式的挖掘機我都勉力開了幾鏟子。天不憐我,我本來是想躲着家裡的雜事才跑庾山鼓搗的,結果生生給幹成包工頭了。”
李暮汀自屏風後繞出來,也泡到了溫泉裡。
景澄從水底坐直了,一雙長臂搭在岸邊白石上:“我哥哥不可能是甩手掌櫃。”
“景澄啊,兄控也一樣沒前途。你對你哥哥未免濾鏡太重了,他……”
賀明霁睨了眼李暮汀,李暮汀笑了聲,話鋒一轉:“确實起到了一個簽字付款的作用。”
景澄枕着手臂笑了起來,目光輕飄向疏疏密密的紅楓。
賀明霁斜倚在池邊,手肘随意搭起,垂在岸邊的左臂肌肉線條流暢。水波沿着他的胸口輕拍,造成一種小幅起伏的視覺差來——景澄心道,濾鏡太重嗎?明明是事實吧。
抛開她近來的鬼迷心竅,賀明霁一直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他事無巨細地照顧她,領着她長大。再加上那讓她束手無策的道德枷鎖,他都快能提名“感動中國”了。
但他不敢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