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霁淡淡地想,謝筠女士果然是他的親媽。
隻是拜托她問一下景澄在哪,話題卻拐到了要景澄去馬來西亞陪她。
在景澄的事情上,他們都有十足的偏心。
而他是什麼時候忘記這件事情的呢?等間隔年結束,景澄肯定是要回美國念書的。
對于她的學業,賀明霁一貫支持,五年七年的讀下去,沒有任何問題,他也一直很期待參加景澄的畢業典禮——
賀明霁斂起心緒:“這次考察為期一個月,從中秋假期開始算,還剩二十六天。宜澤到馬來西亞,飛機隻需要五個小時,很快。宜澤的秋天也結束得非常快,不到一個月就看不到黃葉了。等你回來的時候……”
……
你還回來嗎?
“就差不多要入冬了。”
賀明霁将景澄的褲管褪下膝蓋,又從口袋拿出手帕。
淡青色的綢面碾過泥濘,布料與松針黏連的窸窣聲在潮濕空氣裡格外清晰。
伴随賀明霁沉默的擦拭,襯衫袖口的銀鍊垂到了他的指骨上,白色的襯衫沾了雨,透出一點肌膚的顔色,是很輕的粉。他衣襟上繡了和手帕顔色一緻的葉片花紋,好似山中被淋濕的一棵植物。
賀明霁并不在意身上的濕意,仍然一絲不苟的清理她身上的髒痕,直到手帕面部全非,某個印花logo都看不出原來的法文輪廓。
至于挽留的、不舍的話,景澄沒聽他吐露出半分。
作為家人,盡力托舉對方,天涯海内,隻願對方過得好。
景澄抿着唇想,她應該感動,可是又不甘。為什麼他的愛可以無私到這樣的程度,不包含任何對她的獨占欲。
隻要她一直是妹妹,就可以嗎?
“想想有點可惜。宜澤的春天秋天都那麼難得。”景澄撐着手臂,在美人靠上無謂地晃了幾下。
“馬來西亞一年四季都差不了太多。紐約則在秋天時最漂亮,從中央公園坐船,榆樹紅楓葉都落在船上。伊薩卡有長達五個月的雪季,下雪天我從學校出發徒步,喝着本地的熱蘋果酒,去看靜止的冰湖、瀑布,滿是霧凇的森林。”景澄深吸了一口氣,肩膀不自覺向下,“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隻除了見不到你。”
賀明霁手中專注:“是嗎。”
“是啊。”她搖頭晃腦,貓被淋濕了、努力打理舔舐自己時也這樣,“要是我離開了宜澤,我的不舍裡肯定會有‘妹妹’的一份。你是我最親的親人,最好的哥哥。放心放心。”
“‘喜歡你’讓我覺得是在吃一塊水果蛋糕,裡面放了芒果菠蘿猕猴桃,有的可口有的嫌酸,咽下去,心肺都會小小的蜷縮,奇怪的是,它們最後都會在奶油裡化成柔軟的甜蜜。”
“說不定,我的喜歡比你想象的要多。”景澄狡黠的眨眨眼睛。
“所以呢,你不想和我分享這塊蛋糕,我接受。你說到此為止,我也接受。我們一起翻篇。”
有一滴水沿着她的褲管滴落,透明的軌迹不通往任何答案。
她平靜的真心也像那滴水,在他眼中掀起劇烈的風暴。
如他所願了。
賀明霁張張嘴,喉嚨裡卻像塞進來一團棉花,浸着水,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兒。
還可以呼吸,還可以說話,隻是變得艱難且不受控制了起來。
他咬下舌尖,重新開口時,語氣是種笃定的贊許。
他說:“嗯,這樣最好。”
“是啊。”
景澄曲起沾着泥水的食指,在他幹淨高挺的鼻梁上蹭出顆泥點。賀明霁任她施為,見她笑了,也勉強牽起嘴角。
“不過,哥哥。”
笑夠了,景澄慢慢低下頭。她眼睫顫動,呼吸落在賀明霁的鼻尖。
“在雨停之前,先當做這世上隻有你和我吧。”
天穹是一片細膩遼闊的淡紫,千裡萬裡霧氣浮動,小亭被吞沒,群山看不清兩道相對的人影。
群山聽得見青年沙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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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白雲飄,藍天架起彩虹橋。”李暮汀在太陽底下翻了個身,“小學背過的兒歌,我居然還記得哎,天才。”
驟雨之後,晴空下的庾山湖猶如一塊粼粼的寶石。
休假的最後一天,幾個人都不想太折騰,遂來這散步。
庾山湖占地不小,環湖作景區開發。山中湖泊得天獨厚,不需要多餘的設計,就美得令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