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石矶娘娘的道場,石矶娘娘是妖怪得道,其師門截教也主張“有教無類”,因此很多有些修為的動物就跑到這骷髅山裡修行,比在其他地方自在。
敢情這山裡,就隻有她一個人類嘛,姜桃想,不明白師父為何要收她這個人類做徒弟。
莫非是為了弘揚“有教無類”的宗旨,便連人與妖一并收了?
她來到小河邊,舀了點水,架起爐子燒着喝。雖然不再怕大腸杆菌,但她還是習慣喝熱水,順便往爐子裡扔點花花草草,來一碗香氣四溢的花草茶。
哎,還是這種生活自在,閑雲野鶴,惬意自由,比在現代社會卷生卷死強多了。
一位戴着鬥笠、道士打扮的高個子男人出現在河邊,蹲下來用雙手舀了幾口水喝,然後起身走向她,很有禮貌地行了一禮。
“不知仙姑爐中煮的是什麼茶,聞起來很是與衆不同。”他問道,喉結不易察覺地滾了滾。
姜桃見他道袍上還有補丁,忙掀起爐蓋,給他倒了一碗遞過去:“是花草茶,裡面有桃花、鈴蘭還有鼠尾草,混在一起特别好喝,你嘗嘗吧。”
道士看着既年輕又老,有種形容不出的感覺,但還挺面善,而且好像餓了許久,面帶局促猶豫了一會兒,便拘謹地接過茶碗,連聲道謝。
他應該是人類,要不就是修行極高以至于氣息全無的妖,後者就沖他這一身破爛衣服也不太可能,所以姜桃覺得他和自己一樣,是人族。
好不容易見到個同類,她心裡高興,又掏出随身攜帶的饅頭,分一個給他。
兩人邊吃邊聊,她得知男人是奉師名下山完成一項重要任務,然而出師未捷就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難題——吃不飽肚子。
“你不是修道之人嘛,幫人家驅驅邪、除除妖,賺點零花錢總是可以的。”姜桃瞅了瞅他還算強健的體魄,建議道。
“那怎麼行,我以後可是要幹大事的,怎麼能讓這些小事消磨心智。”男子闆起臉來,正色道。
呃……
姜桃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果然古人的腦回路與現代人不一樣。
天色漸晚,男子起身告辭,姜桃又送了一張豆沙餅給他,他猶猶豫豫接下來,狹長的黑眼睛望了姜桃一陣。
“多謝仙姑好意,貧道暫且無以為報,但有一言可贈與仙姑。”
诶?
姜桃不解,男子又道:“兩年後的今日,請仙姑務必遠離此山。告辭。”
不等姜桃追問,他就大步流星離開,一陣山霧彌漫過來,完全擋住他的身影。
姜桃呆呆站在原地,盯着越發濃郁的霧氣,不明所以。
等回到白骨洞時,彩雲已經醒了,正對着晚霞欣賞自己的鋒利爪子。
“真美。”她故意湊到姜桃身邊炫耀道,姜桃秉着逗貓的心情熱誠地點點頭,笑容如花附和道,“是啊,真漂亮,師姐最漂亮了。”
其實她有點搞不懂妖族,那麼努力想要化成人形,卻又不大瞧得起人類,覺得他們脆弱又狡詐,這種矛盾心理時常令她疑惑。
而且同樣是修煉,妖怪修成正果的概率比人低得多,屬于是上限高但下限低,人類則正相反,悟性一旦上去,便一發不可收拾,這是她這段時間從各路小妖怪口中探聽到的事實。
雖然他們也不想承認這一點。
晚上,躺在床上,她還在琢磨下午那道士的話,總覺得是句善意的警告,可聽着沒頭沒尾的,讓她摸不到頭腦。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她翻個身,很快進入了睡眠。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快快樂樂地提着籃子去采花,卻被一隻破空而來的箭刺穿喉嚨,血流如注。
夢境裡還回蕩着一個男孩歡快而肆意的笑聲,聽得她肝膽俱寒。
她被吓醒了,連滾帶爬摸下床,連喝了兩壺水壓驚。
她抹着額頭上的汗,驚魂未定中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某個時候聽過一個解說,說石矶娘娘不是反派boss,而是一個徒弟被箭莫名射死,站出來尋求正義的修道之人。
而那個被射死的徒弟,不是姜桃自己,就是彩雲。
可今天被那道士警告的,是她。
她頓時冷汗直流,一個不祥的名字在腦中放大加粗顯現出來。
哪吒。
那支該死的箭,就是他射出來的。
沉澱在犄角旮旯的記憶被激活,她一下子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