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真内心的震驚久久不能平複,她想出聲安慰、卻發現自己根本不配。
她無父無母的一身輕,進入道觀之後雖然有些孤單、但也過上了能吃飽穿暖的日子,可蘭姑在過着什麼日子?
她是家裡的長女、又有個拖油瓶般的弟弟,平時定是要做很多苦力的;後面又遭受了這樣的事情,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長達數年的身體和心靈的淩虐羞辱,她會疼嗎、她會悲憤嗎、她會痛苦嗎、她會絕望嗎?
楊妙真想她一定會的,沒有哪個正常的姑娘願意主動委身于煙柳之地,光是想想要被迫同那些人親密、楊妙真的心裡便升起一陣惡寒。
“蘭姑...你一定要去嗎?若你不願意,我幫你贖身吧?”
楊妙真懇切地望着她,眼睛裡滿是心疼。
葉蘭姑苦笑了笑,“不用了,已經沒必要了...我同她做了交易,我非去不可的。”
楊妙真見她不願全部透露,便猜想這個交易定是她師傅強求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好嗎?”
楊妙真從來都是優柔寡斷的,無論情感或是其他瑣事,就連師父也總是說她顧慮太多。
但面對有關葉蘭姑的危境時,她好像又變得堅定了。
葉蘭姑看向她堅定的眸子,“你真的願意嗎?你師尊若是知道你下山就是為了陪我、會責罰與你嗎?”
楊妙真搖搖頭,“不會,我是她最優秀的弟子,她不會随便罰我,況且山下的事情她不知道。”
葉蘭姑見她如此自然地說起自己的優秀,不由得笑了笑,“好啊,但你不許同我争強、也不準将這事情告訴别人,是我先告訴你的~”
“我不會争強、也不會随便說出去...我隻會幫你。”
葉蘭姑總覺得楊妙真變了很多,那雙眸子雖然會和以往一樣有些膽怯和害羞,但是卻多了些許她看不懂的情緒。
楊妙真認真的時候眸子很亮、像是蓄着淚水,就好像...滿眼都是她一樣。
傍晚在客棧樓下簡單用過晚飯後,楊妙真在窗前看起了書,葉蘭姑則在大桌子上做起了針線活動她這些天正在繡着新紋樣的荷包。
她時不時擡起頭打量着窗前的那個身影,月光從窗口灑進屋子裡,映的楊妙真半邊臉白的發光,沒有表情的時候、那狹長的眼眸顯得更加清冷了,像是秋日的水潭、靜待着一片落葉的打攪。
看着看着,葉蘭姑冷不丁地咳嗽了兩聲,連忙倒了一杯水喝下。
“冷了嗎?”楊妙真連忙起身去看,“要不要把窗子關上?”
“沒事,不是冷的,别擔心。”葉蘭姑擺擺手。
“哦...”楊妙真點點頭,又有些局促地坐了下來。
與葉蘭姑共處一室是件很需要定力的事情,楊妙真每時每刻都在盡可能地壓抑着内心旖旎的想法,所以才跑到屋子角落的窗子前看起書來。
但她其實沒看進去多少,一直在聽着葉蘭姑那邊的動靜。
她在繡什麼呢?楊妙真的思緒漸漸飄遠。
片刻後,她又猛地回過神來,繼續聚焦視線看向手裡的書,可已經找不到看到哪裡了。
到了睡覺的時候,楊妙真看着那張足以睡下兩個人的床,一直在想要不要提出來自己睡在地上的建議,可又怕葉蘭姑說“都是女子、你為什麼要睡在地上?”
于是在她愣在床邊不上去的時候,剛剛爬上床的葉蘭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麼?不想睡在這兒?”
“不是...”楊妙真連忙搖搖頭,硬着頭皮上了床。
葉蘭姑剛剛洗完澡,身上還帶着些許的熱氣和一股幽香,楊妙真頓時有些眼脹。
“妙真,睡過來些,别掉下去了——”
葉蘭姑見她睡到了床邊邊,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哦...”
楊妙真往裡湊了湊,依舊梗着脖子看着屋頂。
“妙真,同我講講你修行時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你們平日都吃些什麼,真的不能碰一點酒肉嗎?”
“嗯...按道理應該是這樣,我沒有吃過酒肉,但她們有時候會偷偷吃些雞鴨。”
“你就不想嘗嘗嗎?”
“可師尊明令禁止我們吃這些...”
“不管你師尊,你就沒想過嘗試一下?”
楊妙真搖搖頭,“吃不吃對我來講沒所謂的,我不想冒險...”
但她已經冒了更大的險、違背了最大的戒律——不能動情,況且還是這樣禁忌的情感。
“你有被罰過嗎?”
“有的,小時候經常被罰抄寫道經。”
“我還以為你這樣認真優秀的人不會受罰呢——”
“怎麼會,況且有時候懲罰也是一種教誨...”
就這樣聊着聊着,葉蘭姑漸漸起了睡意,扶着楊妙真的手臂緩緩閉上了眼睛。
楊妙真悄悄地轉過頭來,深深地看着她。
“睡吧,好夢...”
她會自己探究葉蘭姑與她師傅的那樁所謂的“交易”,她會将葉蘭姑從那個地獄裡給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