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顧璘又遣人來請黛玉、張居正過去會客。
廳上坐着兩位客人,清瘦的中年文士便是文徵明長子文彭。文氏父子皆工書畫,精鑒賞。另一位青年名叫章藻,出身刻工世家,是鐵筆名手章簡甫之子。
而《停雲館帖》的木刻版與石刻版均出自章簡甫之手。
黛玉與兩位客人見禮後,顧璘笑道:“你文伯伯的好墨沒有了,他精益求精,不得佳墨不肯加刻。這才遣你文叔叔千裡來京,非找到好墨再刻。”
文彭道:“我父親與制墨的歙派大師小華山人相熟。聽說他用桐油煙制出來的上品墨,在京中很是暢銷,特來求購。我們帶着《停雲館帖》的原木刻版上京,也是為了在京城找家書坊,再刊刻一批字帖寄售。”
黛玉才剛接觸刊刻業,暫時隻了解松煙墨、油煙墨、漆煙墨幾類,對制墨的行家尚不熟悉。
顧璘對黛玉道:“你放出去的丫鬟,不是剛好要開書坊嗎?先幫忙刻一批出來吧,價錢好商量。”
“這是好事,文叔叔對紙墨、裝幀有什麼要求,盡可詳細列出來。”黛玉不禁回望了張居正一眼。
能夠刊刻《停雲館帖》真是太幸運了,此帖精選曆代書法佳作,僞書極少,較其他叢帖更為優秀。
而且文氏父子後期還會不斷對其進行增補修訂,一直到嘉靖三十六年才徹底完稿。若是接下這單生意,二十年來利潤可觀。
她的書坊自然也不會隻賣一種童書,也包括傳統的啟蒙書籍《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
字帖也會出售,一般是台閣體大師沈度的《四書章句》、顔真卿的《多寶塔帖》、柳公權的《玄秘塔帖》等等。
隻可惜《幼學瓊林》的編者、《笠翁對韻》的作者尚未出生,不便提前預售他們的佳作。
幾人正說笑着,張居正忽然發現晴雯在門外幹轉,一會兒探頭探腦,一會兒急得跺腳。
心知她必有要緊的事來找黛玉,忙借口問功課,同黛玉一起告退出來。
“姑娘,不好了。”晴雯急得滿頭大汗,後悔不疊地說,“我雇的那雕畫工茅用是個滑頭,他趁我出去點檢宣紙的時候,撬了櫃門,偷走了二十張刻闆。
我四處一打聽才知道,茅用是個假名,怪不得他說刻不完不用簽契,合着就是欺負我們年輕不知事,特來盜版的。”
張居正眉頭一皺,忙問:“二十張刻闆是字版還是畫版?”
“都是畫版,字版一共一百二十塊,每刻完一塊,我都連文字底稿,一并帶回潇湘館了。”晴雯扁嘴道。
“那就沒事了,重要的是字稿和字版不能讓人偷了去。”黛玉心頭一松,拍了拍晴雯的肩,安慰她道,“損失的二十塊畫版已經不需要了。我們要做五色套印的書冊,所有繡像和全圖都要重新繪制。”
那些圖畫大多為晴雯所繪,被人搶去了尤為不甘,委屈抹淚道:“可被盜走的畫版,能盜印出書來賣錢呀。”
黛玉将她攬在懷中,安慰了好一會兒,“不哭,不哭,我們等下就報官追回來。”
“若按畫版的市價來算,隻有七兩銀子的損失,報官未必會受理。此事跟陸繹說一聲就行,他自來愛打抱不平,錦衣衛中能人又多,很快就能捉到賊人的。”張居正道。
聽張解元如此說,晴雯也不再糾結畫闆被盜的事了,忙道:“那我馬上重畫出來!”
黛玉安慰她道:“不急,你才繡完屏風,為鋪子忙裡忙外,已經很累了。還是多歇歇手,免得老來手疼筋疼的。”
“不是已有畫師雕工送上門了麼?”張居正拿扇子指了指廳堂,悄聲道:“裡頭可坐着吳門畫派的嫡傳高手,刻工世家的巧匠。而且他們稍後就會跟晴掌櫃,商量代刻字帖的事。”
文彭幼承家學,對詩文書畫均有造詣。而章藻刻工世家出身,不僅善畫還兼擅镌刻。
若有這兩位輔助繪插圖及制版,等于是将童書的品質,提升到了大師水準,單添上這兩人的名字,都能使書價再翻一倍了。
而且文家又與顧家世交,彼此相熟,值得信賴,斷不會再有雕工盜版的事發生了。
聽明了原委,晴雯心頭大定,破涕為笑,“真是天助我也!”
花圃石桌上,黛玉與張居正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晴雯面授機宜,告訴她怎麼要價,怎麼雇請那兩位高手。
三人又演練了幾遍談判場景,輔助晴雯完全掌握了溝通的精髓,使她面對各種情況,泰然自若,不露一絲怯意。
黛玉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又囑咐晴雯說:“等敲定了代刻字帖的生意,之後還要談在金陵開分店的事,拉這兩人入股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