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歸心疼,還是正事要緊。
東郊殡儀館門口擺着一排排畫圈,每個畫圈上都用毛筆寫下挽聯,還有哀悼的主人的名字。
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風尚國際的企業夥伴、競争對手、想攀扯風尚國際的等等對象送來的。
别看前來哀悼的人個個西裝革履或黑色禮服,個個臉上都悲痛惋惜,等進了館内必定要喜笑顔開地交際應酬,把靈堂當作名利場。
黎鏡懂的,自己的死就是一場巨大的人情世故,她根本不指望素不相識的他們為自己難過。
可是此刻的難題是如何進入殡儀館内,畢竟現在的自己在别人眼裡是“蘇陌”,一個毫不相幹的女孩,手裡既沒請帖也拿不出畫圈。
好在自己特意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看起來與前來哀悼的人群毫不違和,索性試一試,渾水摸魚地跟在别人後面混進去!
她挽起頭發,攏了攏圍巾,故作從容地朝門口走去,正好跟在幾個人後邊兒,他們往前她就被往前,該故意拉進和他們的距離,裝成一夥人一道前來。
就差最後一步階梯!
突然,一隻手攔在她前方,險些撞在她腦門上。
門口的壯漢赤裸裸地盯着她,問道:“你的禮帖?”
黎鏡心虛至極,眼神閃避——她哪有什麼禮帖?難不成要告訴你,我是來參加我自己的葬禮的?
荒謬絕倫!
“她是和我一塊兒來的,是黎家大小姐的同學。”
隻聽身後傳來幾聲拾階而上的腳步聲,随即一個大大的花圈被人擡了上來。
“這是天潤科技的花圈,我先送來,家父家母待會兒到。”
循聲看去,說話的是一個年紀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一身黑色休閑裝,雙手插兜,一副自視甚高的拽樣。
黎鏡還在回想自己有沒有見過他的時候,那男孩徑直略過她,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進去啊,傻站着幹嘛。”
她才反應過來這小子是在為自己解圍。
黎鏡毫不猶豫地跟着他往裡走,就連走廊裡也陳列着滿滿當當的白色花圈,明明自己最讨厭白色了!
身邊男孩大步朝前走,像悠然散步一樣地穿過走廊。
“謝謝。”她說道。
男孩沒有反應,她也沒打算詢問人家為何替自己解圍。
走廊盡頭轉個彎兒就是靈堂,前來哀悼的人都會來這兒走個過場。
黎鏡一眼就看見黎家的父母,還有自己的妹妹!沒想到還能再見他們…卻是這番景象
她差點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上前訴說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們自己沒死,可是爸爸媽媽還有妹妹淡定極了,臉上竟看不出一絲悲傷的情緒。
聽他們說,哥哥還在國外,并不打算回來。
靈堂正中擺放着她的遺像,黑白的,被一堆白色蠟燭簇擁着,毫無生氣。照片裡的人兒看向照片外的她,仿佛在質問:你怎麼在這兒?你已經死了好不好?你不該在這兒!
黎鏡心中五味雜陳,還是在靈堂這兒呆了一會兒。
漸漸地,衆人移步到别的廳交際去了,世界終于清淨下來。
她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拐出去,不自覺也跟着去了。
一路上,沈曼心哼着小曲兒,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剛喪女的母親,她上完廁所後洗手出來,差點兒迎面撞上黎鏡。
“不好意思…阿…姨…您沒事吧?”
沈曼心用審視的眼神掃了她一眼,問道:“你是誰?”
黎鏡剛想開口,真相呼之欲出,她多想叫“媽”,可是一路尾随,沈曼心是那樣高興,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她原以為沈曼心會偷偷來到洗手間大哭一場,真相卻是沈曼心在靈堂的表現不是裝的,不是故作堅強。
“我是黎鏡的同學…”她說。
“哦,沒印象。”她答。
沈曼心漫不經心地走了,好在沒有刨根問底地為難她。
黎鏡無力地靠在牆上,回想她剛剛那副“無所謂”的态度,像有千萬根針紮在她心上,反複挑動、刺撓。
“我死了…你們很開心嗎?”
反正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就算自己不是親生,那十七年的養育和朝夕相處也是實打實存在過的,在你們眼裡如草芥一般不值得嗎?
她失魂落魄地返回靈堂,此時已經沒人了,唯一的人…是方才替她解圍的男孩?!